冬日晒被

□ 吴建

前不久，远在乡下的父亲打来电话，问我们什么时候放寒假回家。我说，还早着呢。父亲说，你娘这几天已经将你们床上的棉被晒过好多次了，她怕到了腊月里雨雪多，没晴天晒，你们回家睡不到热被窝。听了父亲的话，我仿佛又闻到了太阳的香味，一股暖流顿时流遍全身。

孩提时就喜欢太阳的味道。那时候的冬天要比现在冷得多，但家中困窘，没有电热毯、取暖器，更谈不上现代化的空调暖气，冬天取暖顶多是围着火炉，往往是前胸滚烫，背脊冰凉。晚上，最期盼的就是有个温暖的被窝，最可怕的就是进被窝的一刹那。

母亲解决“一刹那”的办法既原始又实用——晒被子。只要有晴天，太阳刚刚露脸，勤劳的母亲就把全家人的被单床单抱出来晒晒。记得我们家的院子里，晾衣竹竿是换了一茬又一茬，棉被重嘛，日积月累晾衣竹竿岂不累得弯折开裂。那时的被子都是纯棉花的絮，太阳一晒，既膨松又柔软，下午三点多，母亲趁热将被单垫絮收回，铺好床，沐浴了一天阳光的被子散发着一股健康的太阳味道。夜晚，我们洗完澡便早早钻进温暖的被窝里，把头也用被子蒙住，狠狠地呼吸被子里储存的太阳干爽、芬芳的余味，晒过的被子不仅暖和，还喷喷香，闻着很安逸，因为这味道和母亲身上散发出来的味道是一样的，我们睡在太阳晒过的被子里，就似乎依偎在母亲身边。

母亲也最爱闻这股味，她说这是太阳味。于是，我明白了：太阳和母亲是一样的味道呢。母亲坐在床边，一边纳鞋底或缝补衣服，一边给我们讲故事。母亲没文化，却有一肚子的故事，母亲说都是她小时候外公讲的，情节不复杂，内容却很吸引人。后来，当我自己能阅读时，才发现母亲的故事居然都写在书上，不同的是，从母亲嘴里说出来的更朴实、更平白，也更有味。听着故事，和着太阳的味道，我们便渐渐进入甜蜜的梦乡。

上了高中、大学，离别家乡、离别母亲后，好闻的太阳味道一度也离别了。宿舍在阴面，一天也见不着太阳，而学校也不允许在宿舍楼上晒被子。晚上睡觉时，被子盖在身上，都是冰凉的，尤其是冬天，真是冷不堪言。通常，母亲得知我要放寒假，只要有太阳，她就连续几天将我的“床上用品”抱出来晒。母亲不知道什么紫外线，更不知道紫外线能够杀菌消毒，她只知道太阳是好东西，它光亮而又温暖。我回到家，晚上拥一床被太阳亲吻过的散发着浓浓太阳味道的棉被入睡，感觉好舒服好温馨。

而今远离乡村，住在高楼林立的小区里，冬日晒被子居然成了一件奢侈的事。好在我的住房在小区的前排，接受的阳光还很充足。但凡晴好天气，我或妻子都会把被子从床上捧出来，从上午10点晒到下午3点。晚上，闻着香喷喷的太阳味道，我便想念故乡，想念母亲，一缕乡愁被这味道拉得悠长悠长，许久许久睡不着。

太阳的味道，其实就是故乡的味道，母亲的味道，幸福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