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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12月24星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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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妇女报中国家庭 故事 那一包带着体温的药 老家的院里有诗和远方 冬至,小饺暖尽心头寒 冬日晒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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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家的院里有诗和远方

□ 田秀娟

季节进入小雪,父亲收割了院里的雪里蕻,母亲忙着找出坛坛罐罐,准备腌咸菜。这是今年老家院子里的最后一拨收成。干完活,父亲拍拍身上的土,喜不自禁地发出了第N次感慨:“咱这院子就是块宝地呀!你算算,从开春到现在,咱这院子里长了多少东西?”

院子里的几棵苹果树、杏树有30多年了,枝干遒劲,布满了岁月的皱纹,它们是院子里的长者。比苹果树年轻些的是香椿树、柿子树,它们也光荣地完成了今年的使命,休养生息。树下,秋分时节父母种下的小葱、菠菜、大蒜星罗棋布,父亲给它们盖上了塑料薄膜,保证开春儿就可以吃鲜儿。那片看上去像枯草一样的韭菜,最没脾气,我们割了一茬又一茬,拿它炒鸡蛋、蒸包子、包饺子、烙合子,换着花样地吃。窗台上晾着的是父亲自制的柿子饼,横成行,竖成列,像等待检阅的士兵……

老家院子里一年收获了多少水果和蔬菜?真是数不清。水果有苹果、杏、柿子、葡萄、无花果,蔬菜有小葱、韭菜、菠菜、豆角、莴笋、茄子、大葱、辣椒、西红柿等等,甚至我还在院子里收过不少蒲公英、菊苣菜。这些蔬菜水果,不仅出现在我们兄妹三家的餐桌上,而且还随着亲戚朋友圈子的不断扩大,到处开枝散叶。

这个院子,原是村里的队部所在。三间“砖包皮”的旧房,两间敞棚,优点是院子大,临街,出入方便。30多年前,村里卖房子,父亲东拼西凑,以2750元的高价买下。

春天,我们从老宅搬过来。父母在院子里开荒种地,种了韭菜、茄子、辣椒等蔬菜,除了自己吃,一部分被母亲拿到集市上卖,补贴家用。院里还有一棵杏树,两棵桃树。父亲是县城果品公司的一名普通工人,母亲是农民,要供三个孩子读书,还要维持生计,日子过得很紧巴。如何筹措生活费和学费,经常让父母绞尽脑汁。

父亲偶然听说,苹果树苗很紧俏,就想在院子里育树苗。但是,买不到苹果籽,怎么办呢?父亲一拍大腿,想起公司院子里有一大堆扔掉的烂苹果。“可以从烂苹果里把籽抠出来。”父亲很兴奋。当时,我和两个哥哥正放秋假,第二天一大早,父亲带着我们,骑自行车直奔县城。

第一次去县城,一路上既激动,又忐忑。到了公司,父亲把我们领到了院里的一个角落,那里堆着小山一样的烂苹果,旁边是公共厕所。我们像一群莽撞的闯入者,打扰了正在享受饕餮盛宴的苍蝇们,在短暂的惊慌之后,它们恢复了日常的镇静。在苍蝇们嗡嗡的音乐和空中舞蹈中,我们抓起烂苹果,轻轻一攥,再一点点把籽抠出来,用手指小心翼翼地抹到盆子的边缘。半天下来,两只手都是黑褐色的烂苹果泥。

第二年春天,父亲将经过特殊处理的苹果籽种在院子里,苹果籽生根发芽,渐渐长成了小树苗。每天早晨,父亲早早起床,盯着树苗左看右看,眼里蓄着欢喜的波。父亲说,嫁接好的树苗,价格要比没有经过嫁接的贵上一倍。放了暑假,我们钻到树苗丛里,忍受着酷暑和蚊虫叮咬,跟着父亲学嫁接。之后,母亲开始到附近村子赶集卖树苗。不会骑自行车,她就搭别人的顺便车,或者自己推着小推车去。每次赶集回来,母亲都会把卖树苗的钱数,记在一张纸上。母亲歪歪扭扭的数字越来越多,我知道,我们的学费有着落了。

父亲留下几棵树苗,分别移栽在院子里。小树苗下面,种了各种蔬菜。每到逢集的日子,母亲都要起早摸黑采摘新鲜的蔬菜,拉到集市上卖。

盛夏,一个星期天的早晨,天还黑着,母亲吆喝着我和二哥起床割芹菜,赶集去卖。等我们择完菜,把菜码放到小推车里,天却阴沉下来。一会儿的工夫,雷声滚滚,乌云密布,倾盆大雨说来就来了。母亲坐立不安,进进出出,密切观察着雨势。大雨下了两个多小时,终于稍小了些。母亲抬头看了看天,一把抓起草帽说,走吧,还能赶得上。我和二哥戴上草帽,不情愿地跟着母亲。

去附近的集市,得穿过三四公里的田间小路。小路泥泞不堪,路两旁的边沟蓄满了水,根本分不清哪里是路,哪里是沟。母亲目不转睛地推着车,我和二哥在两侧用力扶着,身上的衣服淋湿了,鞋里灌满了水,每走一步,都发出“扑哧扑哧”的声音。一边走,我和二哥一边期期艾艾地埋怨母亲,这样的天,集市上会有人吗?母亲不说话,全神贯注地推着车。

进村的路,有十几米特别低洼,积了齐膝的水。母亲望着浑浊的水面,停下车,擦了一把汗,说,你俩别扶了,然后,低头,弯腰,握住车把,深吸一口气,推着车子,快速而又稳健地冲刺过去。我不知道,母亲那瘦小的身躯里,怎么积蓄了那么大的能量。

老天似乎特别眷顾我们,到了集市上,雨停了,卖菜的摊贩很稀少,芹菜被一抢而空。母亲称菜,二哥收钱,我负责捆菜。等卖完菜,我才发现腿上一层厚厚的泥巴已经干透,用手一抠,就掉下来一块。

寒来暑往,父亲亲手种下的小树苗,开花结果,长成了大树。父亲退而不休,除了洼里的农活,把院里的活计也排得满满当当。春天剪枝松土疏花治理病虫害,夏天疏果套袋人工授粉,秋天施肥浇地给树打吊针,冬天挖坑沤粪搞土壤改良。父亲培育出的苹果个大、色泽鲜艳、口感好、含糖量高。收获下来的苹果,一部分送给了左邻右舍亲戚朋友,大部分换成了我们兄妹三人的学费和生活费。母亲常说,卖盐的人喝淡汤,编凉席的睡光炕。你爸受累巴活地管理苹果树,好苹果自己从来舍不得吃。

艰难困苦,玉汝于成。大哥最有出息,成为医学博士,博士生导师。我和二哥也算学业有成,有了不错的工作。父母再也不需要拼命为我们挣学费和生活费了,可是,他们依然乐此不疲地去洼里种地,在院里种菜。收获的水果、蔬菜和粮食,再没有了换学费和生活费的沉重使命,却成为父母满满的爱与牵挂。

院子里那些给我们提供过美味的果实,给我们换过学费,有着父母掌心温度的苹果树,日渐衰老。尽管父亲做了很大的努力,给它们输液杀菌改良土壤,苹果树仍然叶稀果少病虫害多,似乎什么都不能阻挡它们衰老的脚步。就像年迈的父母。父亲患心脏病十多年了,每天都离不开药;母亲因为常年劳作,背已经驼成了一张弓,背影小得像一枚皱褶的核桃。

今年秋天,我把父亲种的萝卜给朋友送去,我随口说了一句:“这是我老爸亲手种的绿色食品。”朋友突然沉默了,少顷,她哽咽着说:“这萝卜让我想起了去世的父亲。替我谢谢老伯。”我唾手可得的幸福,成为别人眼中遥不可及的风景。

父母一次次拒绝离开老家,他们把老家、满院的苹果树以及那些亲手种下的蔬菜当伙伴当儿孙一样守着,向它们要快乐要安宁。父母用辛勤的汗水给了它们虔诚和敬畏,它们用丰硕的果实回报了父母欢乐和安稳。这些蔬菜水果,是爱,是牵挂,是父母平凡生活里的诗歌。它们被赋予了特殊的意义后,跟随远在他乡的儿女们,到达了父母所到不了的远方。

父母在,家就在,我们就有老家可回。在老家的院子里,在父母的眼里,我分明看到了诗和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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