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资渔
自从9年前离开家乡,董春莲就一直在云南民族村以独龙族形象大使的身份,展示着独龙族人的生产技艺、生活习俗和传统文化。
2006年9月,董春莲和小儿子熊文华在贡山县十字街等车回独龙江时,碰到了来自民族村的招聘人员。
“民族村建了独龙寨子,想找你们进去工作,展示独龙族的文化,在那里生活就像在家里一样。”招聘人员说。
在大山里生活了半辈子的董春莲并未心动,她很排斥去昆明,总觉得外面的生活难以适应。但最终还是在贡山县旅游局的劝说下,她和8名独龙族同胞一起来到昆明,她们走进了这间隐匿在城市里的“独龙寨”。
9年时间里,董春莲重复着一样的劳动,日复一日地编织独龙毯。
“你好!可以进来参观的。”每天早上8点,董春莲会穿着独龙族传统服饰,端坐在木屋里,向游客重复着这句话。
木屋里光线灰暗,火塘里的火光映在她满是花纹的脸庞上。
游客陆陆续续走进木屋,好奇地打量着这位脸上有奇异花纹的老妇人,观察着屋里的各种装饰。
有时候,很多游客为了看清她脸上的花纹,会盯着她看,嘴里还会说着“脸上画的是什么东西,好恐怖!”之类的话。
“这些人一点也不尊重我,把我当动物看。”董春莲很是气愤。然后咂一小口白酒,擦擦嘴唇,继续看着门口来往的游人。
一起来民族村上班的人,已有5人回到了独龙江。整个独龙村寨里,只留下董春莲一家三人。
“大家都在的时候,白天上班,晚上就在宿舍里喝酒、打茶、唱歌。”董春莲的儿子熊文华,每天下午5点30分,都要在刀杆广场为游客表演,表演后还要去各村寨进行交流。董春莲和儿媳简单地吃过饭后,便回宿舍看电视、睡觉,等着次日早上8点的到来。
13岁在母亲的要求下文面,14岁走出独龙江,来到贡山县城生活,19岁嫁人,董春莲是第一个走出独龙江的文面女。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悠然状态,被刻板的上下班时间打破。自给自足的农耕生活,换成了每月的固定工资。
进城9年来,她仍在尝试着习惯城里的生活。
董春莲的视力不太好,刚来民族村的前3年,免费让游客拍照,眼睛被相机的闪光灯刺坏了,经常红肿、流泪。现在拍照得收费,10元一张,但拍照的游客越来越少。每次看到有游客拿着相机走进屋里,董春莲就会习惯性地转过身去,以回避他们的镜头,逃避那异样的眼神。
自2010年启动独龙江乡“整乡推进,整族帮扶”项目以来,人力和资金的大量投入,让独龙江发生了空前巨变。2014年,独龙江安居房建设完成,原本住在山林里的独龙族,住进了楼房,加上国家扶持的项目,独龙族过上了新生活。
早在2000年,她就去过北京、香港和台湾。“我在北京待过半年,还去过长城。”但董春莲认为,外面的人不好处、不热情,没有老家的人热情。
在昆明生活了9年,董春莲慢慢适应着昆明,偶尔去城里走走,但也只能在发工资或有独龙江的朋友上来时去。
生活在城市里,每个月的开销都不少,本计划给儿子在贡山县城买房子的董春莲,一直也没存什么钱。“这点工资太少了,城里的东西好贵,买不起。”平时她只会去民族村附近的城中村,给自己买一些几十元的衣服。
这些年待在民族村,董春莲常常吵着要回老家。2010年的假期,董春莲回了一次老家,一去就是3个月,期间民族村的领导多次给她打电话,她就是不愿再回到昆明。直到儿子熊文华给她打电话,她才回来工作。
2011年,熊文华结婚了,不久便有了孩子,照顾孙子的生活让董春莲无暇再回到家乡。
2014年7月,熊文华回了一趟独龙江,带来了不好的消息,独龙江的文面女又去世了好几个。这让董春莲非常难过,她是她们中最小的一个。
“不用几年,生活在独龙江的文面女都将慢慢逝去。”董春莲盘算着,要回老家去看看她们。
2014年8月13日,董春莲坐上了回怒江的大巴。重回故乡,董春莲在贡山县城的朋友家里逗留了几日,和多年未见的朋友喝酒、聊天,讲述着自己在昆明的生活。8月21日,董春莲回到了老家独龙江,回到了长大的地方,见到了最挂念的舅妈——同样是文面女的怒占花。
独龙江江水湛蓝无比,像蓝色的丝带飘扬。2014年10月,独龙江隧道正式通车,从此,董春莲就可以随时回家看看了。 (摘编自《都市时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