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流转及封禁山林、颁布以保护为主的产业指导目录、将建设规划行政权力集中授权给公园管理局,南山国家公园试点建设的意义,是努力还原被人居住而割裂开的动物活动空间,是遏止一度肆意围捕进而造成物种数量骤减的破坏。作为中国南方一处典型的“山水林田湖草”生命共同体,南山国家公园试点正在路上,努力探索出一条将风景秀丽的自然保护区与生态保护结合起来的“双美”新路。
▲ 城步两江峡谷山林旁边堆放的木柴。自两江峡谷进入到保护的区域以来,上山砍伐的行为得到了严格的控制。
▲ 南山国家公园里成功培育了800多株资源冷杉幼苗,打破了国内资源冷杉人工繁育出芽率为零的困境。
坳岭村环境,以苗族建筑和农耕生活为主。 (本文图片均为伍惠源摄)
■ 康宁
隐匿在湘西南边陲的坳岭村,隶属湖南省邵阳市城步县。2016年批复的南山国家公园试点将城步县四处国家级保护地——南山国家风景名胜区、金童山国家级自然保护区、两江峡谷国家森林公园、白云湖国家湿地公园,连同部分有保护价值的地带整合,实行统一管理,划定635.94平方公里试点范围,涵盖了41个村子。坳岭村就在其中。
闭塞的交通,加上常年降水充沛,坳岭村山林格外苍翠茂盛,意外地保留了集中连片的原生性亚热带常绿阔叶林。
封禁坳岭
坳岭的村民世代依赖伐木谋生。老一辈开荒山、种杉树,经过15至20年的周期成材,便能卖个好价钱。现在,在绿意茂密的山体上,那些纹路齐整、呈斑块状分布的正是十年前种下的人工杉树林。只是,在植物专家看来,这种人工林的干扰,已经造成了当地原生性生态系统退化。
2018年4月,为了对生态环境进行自然和人工修复,南山国家公园管理局(下称“管理局”)将试点区内十万古田、金童山、十里平坦划定为应严格保护区域,施行两年封禁。背靠十万古田的坳岭也被圈入其中。
南山国家公园试点伊始,管理局就将矛头指向了对生态影响大的小水电、风电场、矿区和建在核心区域的旅游开发项目。2017年颁布的《南山国家公园产业指导目录》更是明确了这里未来发展将“以保护为主”。
湖南省农林工业勘察设计研究总院高级工程师赵克金参与编制了《南山国家公园总体规划》。赵克金表示,华中、华南、华东、西南四大植物区系在这呈十字交汇,试点区是全球植物多样性关键地区一,足够具有代表性。
虽不像别的试点拥有遐迩闻名的旗舰物种,但南山国家公园试点区却涵盖了中国中南部山地生态全部类型,是一处典型的“山水林田湖草”生命共同体。“在这样的区域开展体制试点,能为中国南方找到具有普遍性意义的生态保护方案。”在赵克金看来,南山国家公园是“中国国家公园的南方样本”。
流转山林
拥有八万多亩集体林的坳岭,村民不足千人。2011年,村里迎来了梦寐以求的发展契机。县里卯足了劲招商引资,经过协商,县政府以140元每亩的价格,将一些村民林权证上部分面积余留的41年林木所有权、林地使用权转让给了一家专业从事林木生意的公司。
谁也没料到这项发展计划半途夭折了。自2013年,当地林业部门没再给坳岭批过采伐证。划入国家公园试点,林地更变成了“一草一木都动不得的保护地”。
为解决保护与村民生计间的矛盾,管理局决定在试点区探索集体林“三权分置”改革,以流转林地经营权的法子给予村民一笔生态补偿。签订合同的村民将集体林的经营权流转给管理局,而林地、林木的所有权和承包权还是攥在村集体和村民手中。
管理局承诺,在试点期间,每年支付流转出经营权的每亩林地20元,同时划定为生态公益林或天然保护林的面积将每亩补偿提高至30元,今后还将随国家相关政策提高标准。这远高于湖南14.5元每亩的公益林补偿标准。
南山国家公园试点的集体林占比近七成,共计54.4万亩。按如今的流转标准算,管理局每年需支付村民近2000万元,对2017年还被冠以“深度贫困”的城步县而言,并非一笔小数目。
过去,囿于并不富裕的地方财政,城步县对保护资金投入十分有限——相关基础设施不完善,以往的工作停留在巡查管护,缺乏对物种、生态系统监测的基础数据,这些都制约着保护工作进一步开展。
管理局副局长苏海认为,现在的试点关键是体制改革。“先把试点区严格保护起来,待体制理顺后,工作才能一步步细化深入。”
2019年6月,城步苗族自治县政府将137项行政权力集中授权给了管理局,这其中包括“土地、采矿、建筑、公路等项目行政许可,在自然保护区进行砍伐、放牧、狩猎、捕捞、采药、采沙等活动,森林资源流转及采集国家重点保护野生植物等行政权力”。在此之前,省、市的相关部门也已分别将44项、16项行政权力授权给了管理局。
苏海认为,“对南山国家公园试点来说,这标志着区域内的建设规划将真正实现以管理局为主”。这也标志着当地试点工作开启了一个新阶段。
迈入国家公园
南山国家公园试点设在南岭山脉西端。它横亘于湖南、江西与广西、广东之间,延绵向东至闽南。候鸟沿东亚-澳大利亚西路线迁徙,就必须翻越这道横卧在中国南方的屏障。
“从这迁徙的珍稀候鸟很多。”自试点批复,湖南师范大学教授邓学建就在那监测,“记录了102种候鸟,其中有15种鹰,8种杜鹃,4种鸮,还有75种其他类型的候鸟”。
这条鸟道地处南山国家公园管理局下设的两江峡谷森林公园管理处管辖范围。南来北往的候鸟依靠在周围稻田和河流觅食,储蓄漫漫征途所需的能量。在两江峡谷森林公园管理处科研保护科科长陶志胜的记忆中,以前一到迁徙季,铺路水村的晴空有时瞬间变得黑天蔽日,乌压压的鸟群就在头顶流动。但疏于监管,过去沿途居住的村民捕鸟为食很是平常,甚至将一些本是寻常可见的候鸟逼至了濒危绝境。这条千百年来鸟群依赖的迁徙通道一度成了难以逾越的生命线。
现在,肆意围捕的混乱局面得以遏制。南山国家公园管理局成立后,联合城步县森林公安、林业局,成立了一支综合执法队,严抓违法捕鸟。
有的野生动物就没有那么幸运。据《湖南金童山自然保护区综合科学考察报告》记录,四十年前,曾有云豹栖息在这片区域,可如今并未监测到。
“除了捕杀造成物种数量骤减,这里动物活动空间已经被人居住的地方割裂开。”在邓学建看来,建国家公园就是要恢复完整性,这需要依靠监测数据科学规划必要的生态廊道。“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国家公园,还有很长的路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