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乏自省的父母容易养育出问题孩子

■ 尹建莉

一位朋友电话告诉我一件事：我们共同认识的一位熟人的孩子因重度抑郁几年不愈，被迫从大学退学，现在住进精神病院。这个消息并没让我们感到意外。因为，我们都知道这个孩子是怎样一步步走到今天的。

这些年，看着孩子在父母制定的各种完美的规矩、期望和严格要求中艰辛地活着，每况愈下，有时会忍不住劝告这对父母：也许要改变的是家长自己。换来的却总是他们的惊讶和生气。

听朋友说，现在，我们认识的这位熟人痛苦地到处跟人说，她刚知道孩子父亲的一个叔叔有精神病，孩子的病是遗传……

养育孩子是一件时间跨度长、问题层出不穷的事情，一旦有问题，必定意味着有一个问题根源。如果家长相信过失肯定不在自己这里，那唯一的过失者就是孩子自己，他的问题只来源于他自己，他天生有问题。这样，家长就成了受害者、无辜者。

2010年，某音乐学院大学生药家鑫开车撞人致对方轻伤，却下车将受害人连扎八刀，致其死亡。其手段之残忍、心态之畸形令人惊讶。

据媒体报道，他在法庭上提及父母对他管教极其严厉，不时惩罚。我想，他之所以陈述这些，应该是已意识到自己问题的出处，病态的教育必会导致病态的结果。但是，他的父亲却对媒体这样说：“我们夫妻俩为他倾注了毕生的心血，他却以自己的行为彻底摧毁三个家庭。我们对他的恨，远远大于任何人。将来法律怎么判他，都是他应得的。”

这件事虽然过去了近10年，但这样的家长在我们身边仍为数不少，他们和我的熟人、和药家鑫的父亲有一点是相同的：孩子出现问题，与他们无关，家长自己从来没有错，错的是孩子。这样的家长分布在各文化层次中，由于他们永远正确，所以他们不需要学习。他们既不需要被教育，也不需要去改变，更不需要去反思。反思意味着自我质疑和自我分析，这与他们的永远正确的自信是相悖的。当孩子出现问题时，他们会不遗余力地在孩子身上或其他地方，如学校、教师、社会、基因、遗传等方面找出原因，花再多的力气，也在所不惜。

但是，上帝似有不公，不习惯于反思自省、而执着于自己想法的父母，纵使在孩子身上花费再多的心血，也有可能养育出一个问题孩子。其中原因，分析起来很简单。

首先，生活总有种种矛盾出现，如果父母一贯坚持自己的做法是对的，那么，犯错的就只能是孩子。一个孩子经常感受自己的失败和窝囊，他会慢慢地形成一个稳定的认识：自己不行。

其次，父母永远没有错，孩子就看不到认错的榜样。虽然他经常被要求认错，而他学到的正是“我从来没有错”，渐渐养成爱自己的想法超过爱一切的固执习惯。

第三，永远固执己见的家长总是不停地给孩子各种建议和要求，孩子没有思考的机会，尝试精神和判断力一点点萎缩，慢慢变成一个成年的幼儿，以一棵藤存在而不能以一棵树站立。

这样的家长古今中外一直有，但在当下，更成为一种愈演愈烈的社会现象。例如，现在儿童和青少年心理问题很多，抑郁症、多动症、自闭症……各种症状被一样一样地推给遗传或基因，这使问题陷入更难解决的境地。对此，著名社会心理学家A·阿德勒早已指出，把儿童心理问题推给遗传或天性这种宿命论的抬头，总是发生在人们想要逃避责任时。

这种现象以前有，现在更甚，将来也还会有。

科学史上有一条重要法则：“假设有某个对立方能永远处于强势地位，那么世界的秩序就将遭到毁灭”。这也解释了为什么永远固执己见的家长最具破坏性。虽然不是有意而为，他们对孩子的爱也不必怀疑，但能否把孩子培养好，不仅仅是目标问题，更是方式问题。教育方式决定了父母之爱可能是一座花园，也可能是一间牢狱。

教育的真正准备是完善自己。知不足者好学，学然后知不足。

从为人父母那天起，面对一个完美、独立、有无限潜能的生命，让自己变成一个力图自我完善的谦卑者，而不是荣升为一个没有过错、不可以被指责、具有完全操控权的君主。

没有人能成为一架精密仪器，没有过失的家长是不可想象的。父母之爱应该是水。上善若水，如水的爱，一定包含着适时的自我调整、自我改变，它至纯至真至善至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