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之华》：总有一日会斑斓如初

■ 端木紫

缓慢意识流。

看岩井俊二执导的电影《你好，之华》，在观影途中我就想到了这几个字。那感觉实在似曾相识，这部更像是岩井俊二的自我重复的电影，依旧如昨的平淡如水，细腻委婉。只是可惜，在如今的年代还以书信为引处处透着不合时宜的矫情，以至于并没有多少人愿意为之买单。至今未过8000万元的票房成绩和豆瓣网7.1的评分已是证明。

影片从姐姐袁之南突然离世开始，之南的遗物中有一封信和一张同学会的邀请函。妹妹之华代替之南去参加了同学会，就在那天，之华意外遇见自己初中时的倾慕对象尹川，便借用姐姐之名给尹川写信。而两人之间的一封封信件，也让尘封多年的一段错综复杂的青春爱情故事浮出水面。

与《情书》相似，影片同样采用书信作为主要线索，之华、之华的婆婆、之华的女儿，三代人都以提笔写信延续各自的人生故事。其实，导演岩井俊二、监制陈可辛、演员周迅和秦昊这样的卡司很容易让人想到这是一部什么样的电影，莫不如是关于错过、遗憾、初恋、梦想、现实，还有离别。但许是叙事风格过于纷杂了些，我曾疑惑，影片到底想要表达什么主题呢？因为错过，那个爱过的人便成了生命中的白月光？因为遗憾，才至死都在怀念那逝去的美好？……不，都不是。将那层看似唯美的外衣脱掉，这只是一个天之骄女如何将自己推向深渊的悲剧——之南的短暂人生里，有被命运捉弄的压抑，有无处可逃的绝望……《你好，之华》，以之华为名，却在讲述之南的命运。

曾经像被上帝眷顾的姐姐之南，从小到大都是优质女生，大学时，与初中同学亦是大学同学的尹川谈起了恋爱。可是后来不知何故，之南被大学食堂里的一个工作人员张超抢走，从此人生被颠覆。嫁给张超，没有共同语言的两个人婚姻并不幸福，丈夫开始不断家暴，在一次家暴过后一走了之，而之南被其折磨得患抑郁症几次自杀，最终“成功”地离开人世……

这些经由他人之口呈现出的之南的生命轨迹，我们似乎感受不到她的痛苦，可她的诀别又诚如最鲜明的证据。像读懂了她的悲怆，我一直在思考之南的命运走向，不同的选择，造就了不同的结果，究竟她做错了什么？是否嫁给尹川就能避免悲剧？人们常说性格决定命运，她的人生难道就没有转圜的余地？影片并没有给出答案，因为这些假设性问题，没有人能够解答。唯一能感慨的是之南的“懦弱”，可是，世间也许并不存在真正的感同身受，没有人知道，一个人在身心受创后坦然地面对日出日落，需要多少勇气？一切重新开始，又需要付出多少努力？我们以为容易的事，有些人就是做不到。

许多年后，尹川在回忆之南时，仍旧嘴角带着微笑，那是怀念曾经无可替代的美好。许多年后，他在之南的骨灰面前痛哭流涕，或许是在自责未能成为她永远的守护神。可惜，任何人都不可能回到过去。

平实而有梦境感，有人认为这部影片让其回顾了一次少男少女时代单纯的快乐，但占据我脑海的却是被现实裹挟的悲痛——成年人的世界被现实打击得支离破碎：之南不堪家暴其扰，解脱自己去了另一个世界；尹川在往事中无法自拔，除了写一本《之南》再无灵感，成了一名苦苦挣扎的非著名作家；之华看起来和老公婚姻和睦，却面对多年以前暗恋过的男人无法释怀；之华的婆婆年逾古稀想和她的英语老师再续前缘，可对方并不解风情……

尽管影片的画风一直都是清新的，但结尾处，暖阳下那一张张已释然的笑脸，却让我只想到之南对自己的离弃，那是一种无言以对的哀伤：她不够勇敢，无法面对命运的安排；她不够坚强，没有力气走出阴霾。于是，当结局莫名其妙地定格在一段矫情的青春宣言，我未曾感觉到有一丝温暖。反倒是影片中两处诠释亲情的时刻触碰我的泪点，之南的儿子晨晨写给天堂里的妈妈，只寥寥几字，字里行间却充斥了彻骨的思念;晨晨对之华说，他已经没有家，看似云淡风轻的一句话，却透着难以掩饰的内心悲凉。

不回避人生的痛苦，不淡化曾经的美好，不粉饰生活的残酷，这个以情书牵线，以书信结束的故事，并没有过多强调命运之手的残忍。曾有过疑问，为什么影片要将大苦大悲隐藏得不着痕迹？当看到之华走遍千山万水仍阳光明媚的脸，我又有些懂了。

也许，这就是《你好，之华》用逆向思维想告诉我们的吧——生命的过程很难尽善尽美，更不能总如我们的意自始至终坚持美好，每个人在选择一种人生的时候，都要做好接受出现任何结果的准备，即使那未来与你的期许犹如云泥之别。生而艰难，当尽己力以安天命，心存“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的潇洒。

在之华凌乱头发的缝隙，我似乎看到了未来的样子，对，也许，我们并没有活成当初期待的模样，可是，只要舍弃过去，放下痛苦，就能看见希望之光，那阴霾散去后的天空，色彩总会斑斓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