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墙上的落日,护城河边晨练的老人,回民街上热气腾腾的小吃和此起彼伏的招徕,浐灞湿地公园芦苇荡里悠闲的漫步……散落在这座城市之中所有关于秋的元素,与那厚重的历史遥相呼应,成就了我梦里梦外最美的风景。
■ 杜华辉
西安的秋天无疑是最美的季节。且不说,彼时秦岭山脉中云烟雾霭,霜叶翻飞,牧晚樵归,单单就西安城区的美,便有说不完的韵味与动人之处。
很多时候,西安的秋天只是短暂一瞬。每年十月中旬开始,为期半月有余承接着暑热的“秋老虎”还未发完余威,一场秋雨突然来袭,一夜之间便已是深秋。
散布于城区的阔叶乔木,在两三天之内就能完成从清脆嫩绿到枯黄飞落的轮回。仓促得连摊开在床上的秋装都未来得及细细品评,便已是雪舞漫天。
杜陵的秋天往往要比市区来得稍早一些。杜陵毗邻曲江新区,旧称鸿固原,橘河与浐河流经此处,孕育出一片阔叶林木。盛夏时节,已然长成的树林枝丫交错,叶叶相连,在炙阳烈日下开辟出一片浓荫清凉的世界。每逢周末,游人或于树荫下静坐,或三五成群聊天、打牌。更有人携家带口,一早就备了甜点来此野餐。一场秋雨过后,气温陡降,林间树叶黄染翻飞,就成了摄影爱好者的天堂。若是遇见蓝天白云的好天气,那穿梭于林间的人群像是漫步于蝶舞纷飞的童话世界。人们以尽可能专业的镜头记录自己人生最美的时刻。
回想当年大学毕业,从秦岭深处返回市区,便在长安租了房子。那时候在这个城市几乎没有朋友。每逢周末,便会带一两本书来此静读。那时候这里还未开发,只是偶尔遇见几个像我一样的人,静坐于树下,沉浸在书的字里行间,细细斟酌,若有所思;抑或是嬉戏飞落的黄叶;眯着眼靠着树小憩。虽然经常相遇,但终于都没有说过话。每每擦肩而过,只需一个会心的眼神,便是最温暖的问候。
那时,每当看书累了,总会天马行空乱想。遥想起西汉时期,汉宣帝刘询少年时期也喜欢在此游玩。最后能将自己的陵寝选于此处,除了风水之说,恐怕会有一段不为人知的动人故事。或许,当他骑着马在此穿过林间小道的时候,曾经偶遇过一个静美如画的姑娘。在最美好的年纪,只是惊鸿一瞥,便成了永生难忘的回忆。以至于在人生的最后魂归于此,想要守护那份静默的美好。如今,静默不再,但那飞越林间的笑声和阿姨美翻飞的红丝巾仍是一道美丽的风景。
若说,杜陵的黄叶是胸口上的朱砂痣,那友谊路上的法国梧桐便是额头上的美人尖儿。
在工作一年之后,我将自己的住所从长安搬至西安建筑科技大学附近。每天上下班都奔波在这条路上,总会想起自己第一次跟随父亲来西安时的情景。
那是2005年的深秋,友谊路上落叶纷飞。那是我第一次进城,父亲带着我乘坐无轨电车,自西向东,穿越整个城市游览。走马观花的游览,再加上年代久远,让我对那几天的行程已经淡忘。记忆深刻的是电车在高楼大厦之间驶过一个个红绿灯路口,微风轻拂,路边大树上抖落的黄叶在车窗外翩翩起舞。
与城墙、钟鼓楼一样,友谊路上的法国梧桐是我对西安最初的记忆。我在友谊路旁住了两年时间。那些古老的法国梧桐见证了我那时青涩的恋情。他们目睹了我在无数个夜晚,趁着路灯的光亮游荡在这条街上,见证了我第一次的牵手,第一次亲吻,第一次醉倒在路边,第一次因爱而在路边放声大哭……
突然想起父亲去世时,堂叔问我:“你觉得要花多长时间,才能真正融入你所在城市人的生活?”,我笑着说:“至少需要十年时间吧。”我想,在我被这个城市的人接纳之前,是友谊路上的法国梧桐最先接纳了我。
2018年的秋天,比往年来的早了许多。这个夏天最后的暑热被漫长的雨季代替,气温时高时低。断断续续生了几场病,却让我有重新审视这座城市的时间。
如今住在三环边上,每晚聆听细雨敲窗,许多细节在回忆里被无线拉长放大。城墙上的落日,护城河边晨练的老人,回民街上热气腾腾的小吃和此起彼伏的招徕,浐灞湿地公园芦苇荡里悠闲的漫步……散落在这座城市之中所有关于秋的元素,与那厚重的历史遥相呼应,成就了我梦里梦外最美的风景。
伴随着春去秋来景色的更替,时间的洪流夹裹着我的青春也将一去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