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宋美娅
我女儿刚上小学一年级,她爸使的心气儿,顶个大学生还大。每天四趟接送,每天检查孩子的小书包,看书本是否带齐全,凡是女儿带回来需要家长签字的东西,必是她爸亲自签,我只签过一回,还是因为她爸不在家。孩子有一点小成绩,比如领回来个小红旗,她爸就高兴得不行。
女儿开始学习生字了,老师让家长帮着孩子编字谜,辅助孩子学习。我丈夫像奉了圣旨似的,把孩子一接回来,自己坐在角落里,捧着一年级第一册的课本,紧锁着眉头在那儿琢磨,憋半天憋出一个字谜歌,再一句一句教给女儿。虽然我是正经中文系毕业,她爸想都没想过要把这活儿让给我,从来当仁不让。还别说,大部分编得都挺好。
第二天女儿一放学,他就跟着孩子问:“编的字谜老师选上了吗?”女儿就拿出来老师奖励的山楂片、水果糖或小红旗给她爸看,她爸笑眯眯地又坐那儿编新的了。
第一个学期结束了,女儿语文数学考了个双百分,还被评上了“好学生”。这一下她爸可不得了了。出得门去,见着别的小孩儿,就主动地、装作若无其事地问:“考试考得怎么样啊,评上好学生了吗?”然后,根据人家的回答在心里默默地进行一下横向比较,自我得意一番。我说他:“你是不是就等着人家问你孩子呢。”他答:“哎,大人我没问,我就是问问小孩儿,这点自制力还是有的。在大人面前咱装得很平静。”然后感慨说:“现在体会到当年爹妈盼自个儿的心情了。”
我说他:“一年级个孩子,考个双百分有什么了不起的呀,人家孩子自己还没当回事呢,你瞧你,也不怕别人笑话你。”我丈夫嘿嘿一笑,自嘲说:“跟范进中举似的。”
然后,他就开始惦记着发奖状了,问女儿:“奖状什么时候发下来?”女儿告诉他:“老师说,放假那天再发。”到了放假那天,他在办公室,假装漫不经心地告诉同事:“我女儿今天去领奖状了,待会儿我要去接她。”
女儿回来了,可是奖状没带回来,“老师又说,开学典礼时再发。”“哎呀!你们老师怎么说话不算话呀,这学期的事,为什么要等到下学期呢?”我赶紧为孩子解围:“可能是一下子写不出来,放了假,老师慢慢去写。”我丈夫坐在那儿,回忆半天自个儿小时候奖状是放假时发,还是开学时发。
平日里,给孩子奶奶写信的事,他不大过问,都是我全权处理。这一回改了,信写了一半,他就过来看,说我:“你怎么光说了孩子考了双百分呢,成绩册上一大排全是优,得写上,要不老人家以为就是个双百分呢。”这时连我女儿都笑他:“瞧我爸,跟他自个儿的似的。”我丈夫说:“你爸小时候也净是好成绩,可是都没有这么高兴。”
转眼寒假过去,开学第一天,孩子兴致勃勃上学去了,她爸也满心期待着大红的奖状将要领进家门。
不料想,中午女儿回来说:“没有开学典礼,奖状也没有发,校长就是在广播里念了下评上好学生的同学的名字。”
她爸一听急了:“念一下管什么用,谁能记得住啊,怎么着也得给个奖状啊!”停了一下,又问孩子:“那你们开学典礼还开不开了?”女儿说:“可能不开了。”又问:“你们老师有没把一个班的集体领回来了呢?”女儿说:“没看见。”
过了一会儿,我丈夫很认真地对女儿说:“要不,跟你们校长说说,你爸自己去买个奖状,到你们学校盖个章行不行?”我女儿一脸不在乎,想都不想地说:“不行!”
我在一旁说他:“报纸上登,记者采访杨澜父亲,人家说得挺谦虚的,要是轮到你,还不照足了吹它一通。”
他一本正经地说:“那不会,你放心,要是我到那时候,也会谦虚着说。咱这么稳重的人,怎么会得意忘形呢。”
那神态,似乎真的是明天要有人来采访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