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一个情字了得

111岁的王密子老妈妈与志愿者在一起。（田瑞夫/摄）

编者按

今年是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70周年。这个具有纪念意义的时间，唤醒着人们的记忆，也吸引着人们寻找抗日英雄的目光。在河北省石家庄市，有这样一群人，因为同一个关切点走到了一起，她们组成了关爱革命母亲的公益联盟。

她们奔赴山区平原，寻访当年在民族危难时用生命谱写青春之歌的太行山妇女。

战火与和平，年迈与年轻，记忆与现实，她们在穿越时空的交流中，心走到了一起，生命因此相互“取暖”。

□ 本报记者 周丽婷

□ 张洁 杨俐芳

又是一年中秋节，在外的人们要奔回家与家人团聚、赏月。志愿者夏荷、青青、张洁和石家庄市老促会妇委会主任张玉辉，却一大早就赶到了新乐市，再次看望两位已近90岁高寿的“革命母亲”张小仓和陈秀彦。她们给老人带去月饼、点心和肉，陪着老人一起聊天，老人家爬满皱纹的脸笑成了花，“她们像闺女一样惦记我们这老太婆，挺高兴、挺知足的！”

对于这些志愿者来说，过节去看望“革命母亲”成为她们今后一个常规的活动。

说起与这些老妈妈的“缘分”要回到今年春节前，夏荷、青青等人了解到，有一批在抗战时期做过贡献的老妈妈，她们现在仍生活在山区，有的家庭还很贫困。于是自4月24日开始，青青等9名志愿者分赴革命老区井陉县和灵寿县走访了8位老妈妈。他们想了解一下老人家的需求，看看能为她们做些什么。

战火与和平：穿越时空的交流

“震撼！”这是所有志愿者的共同感受！111岁的王密子、101岁的张凤芹、94岁的张挪妮、90岁的武明明……老妈妈们大都裹过脚，有的脚比普通人的手还要小。但正是这柔弱之躯爆发出的力量，筑成了抗战胜利的坚强后盾。

范枝枝，87岁，井陉县辛庄乡胡仁村人。13岁那年，鬼子来到她的家乡。年幼的范妈妈当起了儿童团员。八路军住在她家时，她帮着做饭、料理伤员，拆洗棉衣棉被。她最拿手的是做军鞋，又快又好。“老人家耳不聋眼不花，现在那穿针引线的架势还能看出当年巧手的真功夫呢！”青青说。

87岁的老妈妈闫美美，现在住在井陉县辛庄乡辛庄村。基于最朴素的保家卫国的情怀，当年十几岁的少女横下一条心，投身到民族救亡之中。

一见面，闫妈妈便拉住我们的手说：“可把你们盼来啦！”爽快、利索劲儿透着当年妇救会主任的做派。闫妈妈没有缠足，她庆幸地说：“缠足就跑不动喽，还咋打鬼子！”

91岁的尹凤凤，是灵寿县狗台乡武凡同村人，如今老人家是四世同堂的“老祖宗”。1942年4月15日，她经表哥介绍加入中国共产党，成为一名妇救会女战士。表哥牺牲后，她接过了表哥的情报员工作。她协助游击队过岗楼、封锁线，她还挖过战壕、扒过铁路。尹妈妈告诉志愿者：“当时不到20岁，装扮成老婆儿，把情报藏在盘起来的头发里，也害怕过呀，咋能不怕！但怕没用呀，这不都过来了……”

青青说：“说到抗战胜利，老妈妈高兴地给我们比划着，跳起了当年庆祝胜利时跳的‘霸王鞭’。”

在志愿者们走访的老妈妈中，瘦小孱弱的郭妈妈最令人揪心。郭妈妈叫郭便生，92岁，井陉县辛庄乡人。抗战期间她积极做军鞋，养护伤员，做了很多后勤保障工作。

说到郭妈妈，青青数次哽咽。她给记者看了志愿者们的走访日志：

4月25日我们首次走访郭妈妈时，她始终闭着眼，如雕塑般静静地坐在炕上，雪白的毛巾遮不住满头的白发，刀刻般的皱纹记录着人生的沧桑。

郭妈妈家人说，老人听力、视力都不好，但只要电视里传来枪炮声，老人就会流泪。

临别之际，当松开老人家凉凉的、没有弹性的双手时，我们热泪潸潸，生怕再也触摸不到那段峥嵘岁月的痕迹。

突然，郭妈妈抬起头，冲我们喊出：“再来……”

我们来了！

时隔46天，我们再次来到郭妈妈家。出乎所有人意料，老人家不仅记得我们，还和我们拉起家常：“孩子多大？跟着谁？”……话语轻柔却面无表情。

一股冲动涌上来，我们大声在郭妈妈耳边说：“您笑一个！”也许是不想让我们失望，老人微张着嘴，从嗓子眼儿硬生生挤出：“呵，呵。”然后拉长了声说：“不会……”片刻，吐出了更令人扎心的话：“太苦了……”

我们坚持着：“要笑，笑！”老人“扑哧”笑了出来！

临别，郭妈妈拉着我们的手说：“还来啊！”

满满的暖意瞬间激出了我们眼角的泪。

……

走近革命母亲：向她们致敬

青青告诉记者，老妈妈们现在都生活在山区最普通的老人家，生活平凡得不能再平凡。这几十年，她不管生活上有多大困难，都是自己扛着，总怕给国家添麻烦。志愿者想了解她们需要什么，老人家们都说，现在非常知足！“和那些死去的烈士比，能活到现在知足啊！”这就是老人家的回答！

质朴、从容与豁达的品质一次次撞击着志愿者的心灵。走访回来后，志愿者们组建了“关爱革命母亲”志愿团。团长青青说：“我们深感，老人们最需要的是情感关怀。‘关爱革命母亲，守护历史，传承精神’是志愿团的宗旨。我们会吸纳更多社会力量，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关爱革命母亲，陪伴她们安度晚年。”

说到河北省老区这些普通女性在民族救亡运动中的贡献，河北省委党史研究室副主任赵胜军非常激动：“在关系到中华民族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河北广大妇女从未停止过反抗和斗争。她们舍生忘死掩护自己的子弟兵，甚至不惜搭上自己亲人的性命。她们用无愧于祖国的人生谱写了一曲英雄的史诗。”

赵胜军说，1938年，河北各抗日根据地妇女抗日救国联合会等妇女组织纷纷建立起来。从此，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开展了各种抗日救国活动，并取得卓越的成绩。

抗战时期，根据地的家家户户都是军队的后勤供给加工厂。当时，人民的生活十分艰苦，有的妇女找不到布匹，就把自己衣服大襟扯下来做军鞋。河北各根据地的广大妇女积极参加自卫队。女自卫队平时主要从事抗战勤务，坚壁清野，除奸防特等，战时配合部队进行战地救护、侦察、通讯、做饭、转移群众等工作。河北省望都县柳陀村的14位女自卫队员被日军捕去折磨了10天，无一人投降，最后全被活埋……

“在那场伟大的民族救亡斗争中， 广大妇女把个人安危生死置之度外，把救国救民作为自己神圣的责任，为中国人民和世界人民赢得反法西斯战争的胜利，做出了巨大牺牲和贡献。”赵胜军说，“她们是历史上最野蛮的侵略战争的受害者，但也是反侵略战争最英勇、最坚决的奋斗者、胜利者。我们应该向伟大的革命母亲们致敬！”

关爱革命母亲： 刻不容缓

许月华是井陉县辛庄乡妇联主席，自2008年就开始关注这些抗战老妈妈和她们的事迹，自此她的情感便和这些老妈妈紧紧地连接在一起了。据许月华介绍，辛庄乡辖区38村，在抗日战争时期，全是解放区，是八路军所占的区域，现在38村只要超过86周岁的妇女全都给抗战做过贡献。据粗略统计，截至2014年年初，约有78名革命母亲，“但最近一年可能有病逝的，没有详细统计。”

2008年，河北省老促会妇委会成立，开始在全省开展了寻找老区“革命母亲”活动。通过初步摸底，河北省现在有一万多名革命母亲。各级老促会妇委会与当地妇联组织密切配合，在每年的母亲节、重阳节、春节等重大节日都组织志愿者开展关爱活动，各级党委和政府的领导也积极关注和支持这项活动。

石家庄市老区建设促进会妇女委员会主任张玉辉，也是一位亲历亲为的关爱革命母亲的志愿者。张玉辉为记者提供了这样一组数据：2008年、2013年和2014年石家庄市的革命母亲的人数统计数据分别为3351名、2034名、1926名。1926人中，经济生活有困难的117名，生活起居有困难的72名。

“如今老妈妈们年事已高，关爱她们，帮她们排忧解难，真的是刻不容缓啊。”张洁说。她建议： 一是建立“抗战特殊贡献津贴”。建议民政部门以反法西斯战争胜利70周年为契机，尽快出台相关政策，将“革命母亲”纳入优抚系列，每月提供一定额度的“抗战特殊贡献津贴”。 二是将“革命母亲”的医药费全部实报实销。三是对生活不能自理或无人照顾的“革命母亲”，根据本人及亲属意向，可由政府出资将其安置在养老院。四是构建对“革命母亲”进行走访慰问和心理抚慰机制。

“通过走访我们发现，老人家非常需要情感关怀，因此，建议各村、乡镇、县各级政府制定操作性强的走访慰问制度，指定专人与‘革命母亲’结成‘对子’，定期组织志愿者走访慰问。”张洁说。

就在发稿前，记者从志愿者夏荷那里听到一个好消息：河北省妇联作出部署，在国庆节和中秋节即将来临之际，省妇联在全省妇联系统开展“弘扬抗战精神 关爱革命母亲”走访慰问主题活动，重点对出生于1930年1月1日前，生活在革命老区农村且生活困难，曾在抗日战争中担任过妇救会主任、交通员、堡垒户，或在支前、锄奸、生产、拥军、掩护革命干部、传递情报等方面做出突出贡献的“革命母亲”进行走访慰问。并要求各地要积极发动各党政机关、社会团体、民间机构以及个人等社会各界长期关注“革命母亲”这一群体，帮助她们及时解决生活中的困难，为“革命母亲”安享晚年快乐健康生活提供关爱和帮助。探索建立完善的“革命母亲”志愿服务机制，让她们感受到全社会的尊重和关爱。

据悉，河北省妇联为本次活动筹集资金30万元，为全省200名“革命母亲”提供一次性慰问金每人1500元。各地市妇联也在积极募集资金开展慰问活动，石家庄市妇联就走访慰问了80名“革命母亲”。

“关爱活动产生了蝴蝶效应，日前石家庄一家大型企业集团将动员旗下的各种业态企业踊跃捐款，要为”革命母亲“提供生活和精神上的关爱和帮助。”夏荷高兴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