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签的正义

□ 滕云

中东呼吸综合征来袭，因广东惠州中心人民医院ICU的护士人手紧张，医院动员其他科室的护士参与。结果由于报名的人太多，便采取了抽签的办法。当人们阅读这条信息时，崇敬油然而生。

但也有质疑——我一直认为，一切质疑，包括所谓不合时宜的质疑，都是有价值的——质疑医院方面用抽签决定此事。这个质疑，其实是包含两层意思：第一层，抽签分人——未婚的先抽，已婚的做第二梯队；第二层，就是抽签本身——靠抽签决定谁进ICU，靠抽签决定谁去冒险，道德与否。准确说，第一层，尚未进入抽签程序，而是抽签之前的筛选程序，即：谁有资格进入抽签程序。而对此质疑的核心，是对未婚医护人员公平与否。

的确，这需要明辨。明辨的基础，是看在这家医院的医护人员中，“未婚先上”是否已达成共识。而仅从通知抽签的信息中的语态看，关于未婚和已婚的抽签次序，明显已经约定俗成。也因此，通知中才忽略掉了对此的推敲。当然，未必百分百的人接受。所以，这就要看，这个约定俗成，这个共识，它具备多大的约束力。“未婚先上”，显然是经过文明社会锤炼之后，业已形成的广泛的道德约定。这是医院不由分说做出决定的基础。道德约定尽管效力不同于法律，但比较法律却具有更广泛的适用性。就像老人、妇女、残疾者和小孩，在公共事故中，他们都拥有某种天然的优先逃生权。虽然法律并未明确和全面地给予规定，但其“特权”确是存在的。这种道德约定，起源于人类对弱者的同情，是文明发展的结果。所以，对于惠州医院“未婚先上”的质疑，有足够的理由给予反驳。

在这个道德约定的背景下，再看抽签，或许可以看得更清楚一些，即：抽签原则，是人类文明进程中保有下来的、当道德约定不能有效发挥其作用时，或者文明产生短暂停滞甚至倒退时，所引用的一种古老的公平游戏。简单说，人天然趋利而避害。道德的通用性，并不能完全约束人性。尤其是当极端情况出现时，道德就更容易显示出孱弱。所以，抽签原则，就是人类发明的将风险和损失降低到最低的一种办法。到目前为止，这是人类文明史里，为保障公平性和正义性而留存的为数不多的古老决议法。

惠州医院的抽签决定谁进ICU，就是这种古老决议法的应用。当然，它的使用，依然存在可提升的空间。但是，考虑到事态的紧迫性，医院方面单方面决定抽签，是完全可以理解的。或许，也只有在重压之下的单方面决定，才会令医护人员的反馈，显出足够沉重的情感和力量，会令公众的崇敬油然而生。

事实也是这样。对惠州医院医护人员此次“壮举”的赞美，远多于网络中已经常态化的质疑。这一方面是人性光辉的闪耀，另一方面，是对人类道德和公平正义规则的广泛认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