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爱殷殷的鱼道

■ 刘惠玲

2010年1月26日，是我到湖北汉江崔家营航电枢纽管理处报到的一天，距今整十年。

十年时光随汉江南流，值得打捞的美好记忆委实不少。这条横卧汉江上的2.2公里长、7米宽的笔直坝体，建在出襄阳古城17公里处的江面上，有人描写为“银龙卧江”，也有人比喻作“巨梳栉流”，还有人联想到“琴键和鸣”，都很形象，只是带有艺术的想象。

记得我刚到这里时，专门请熟悉历史的襄阳朋友陪伴，乘游艇游览了这一段江面。从汉江上仰望襄阳城，感慨这有现代都市风采的襄阳，也不乏远山衬景而带来的山野之气。“茫茫九派流中国”，长江由九大支流汇集而成，汉江为最大支流。汉江汇入长江，汉江口就得名汉口，汉江口之阳，就是汉阳。我家住汉口，滔滔汉江水每日都能捎带我对武汉城的祝福，我对家人的牵挂。

朋友说，襄阳至今已有2800多年建制历史，素有“华夏第一城池”“铁打的襄阳”之称。喜欢唐诗的人都知道，唐代襄阳一地就有三名大诗人，分别是孟浩然、张继和皮日休。其中孟浩然，当时就住在我们崔家营隔壁的钱营村。之所以搬家，据传是因为有一年汉江发大水，水位猛涨，直逼他家门口，他就搬迁到了离崔家营仅有两里之遥的鹿门山，否则，如今的诗人故里当与崔家营一墙之隔。

孟浩然有一诗，名为《过故人庄》。“故人具鸡黍/邀我至田家/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待到重阳日/还来就菊花。”这一片夏日里的田园风光，也是让多少人向往不已。我对朋友说，搬到鹿门山，仍然还是我们崔家营的邻居，一定要择日登山拜访。

朋友回，对啊，孟浩然这位杰出的襄阳诗人，诗才过人，科举却不顺，一生没有做成官，倒是留下许多脍炙人口的诗篇。他有一首《与诸子登岘山》，就写到刚才我们路过的地方：“人事有代谢/往来成古今/江山留胜迹/我辈复登临/水落鱼梁浅/天寒梦泽深”。

我一下听出了地名，就是我们经过的鱼梁洲。鱼梁洲是汉江中的第一大岛 ，三面环水、四周有漫长的水岸，素有“汉江明珠”之美誉。我们的游艇已经领略江心洲正在建设的壮美景观。看来，不能让鱼梁洲的水位太浅，唐代的诗人也看出来了。我们崔家营拦江截流，虽然规模远不及三峡工程葛洲坝，无法形成“高峡出平湖”，只是将汉江襄阳段的水位提高五六米；但就是这五六米，也大大便利了夹江成城的襄阳，水面顺势扩大了数倍。

游艇在汉江上行，感觉比泛舟西湖还要舒心。水面清澈，倒映蓝天白云，倒映城市楼厦，也倒映了鹿门山和岘山。随游艇游弋水面与翱翔天空无异，都忍不住想要从舷窗外双手捧一捧水来喝喝。这抬升的水面，使得襄阳城完全成了亲水的水城，整个襄阳城足以揽江赏靓影。这个靓影，就是美丽的古城；汉江也成了一面硕大美妙的镜子。

我对朋友说，我们崔家营在为整座襄阳古城抬轿子！看看她没有反应过来。我说，更形象更具体点，可称我们崔家营航电人为抬镜人，抬起一面硕大无朋的明澈镜子，让襄阳人民从镜中辨析襄阳的前世今生，更看见了美好的未来。

朋友颔首称道，说，这个比喻恰切。

十年过去了，我们管理处不足百人，到今年1月10日，已经安全运营了4099天。从我们这里经过的船只来自天南地北，从这里输出的电流也送达五湖四海。

人在一个地方待久了，自然难免对此地产生感情。我自觉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再熟悉不过，再亲近不过。比较而言，我更倾向于将我们的枢纽用钢琴上的琴键来比喻，不但开合的排列闸门与琴键形似，更有这江这水这城这人，皆为和谐的乐章。夜深人静，我们枕江倾听熟悉的轮机声，那是最舒心的轻音乐。

我本人还有一个小秘密，那就是最爱去看我们的鱼道。在坝体中段上方的狭长人工岛上，果林花丛中有一条2米宽、487.2米长的倒“L”形的人工鱼道。鱼道上覆盖透光的钢网。否则，大坝上下游落差5.5米，洄游的鱼儿产卵，无从飞过如此高度。鱼道科学设计成缓坡，平均每89米下降1米，沿途密设2.5米长的“鱼室”，底部Z字形的水流通道，让水流此进彼出，减缓水的流速，每隔10个鱼池还设置了一个长5米的“休息池”，等于是给鱼儿们另外开设了一条绿色通道。大船在闸门上履行“明修栈道”，鱼儿在这里“暗度陈仓”。

这条鱼道，被誉为中国大江河上的“第一人工鱼道”。在汉江，每年4月至8月是鲢鱼、鳙鱼、赤眼鳟、长吻鮠等鱼类洄游产卵的季节，这条鱼道根据河道地形、水文特点精准计算减缓流速，给鱼儿一个舒适的洄游环境。

在这里静静聆听鱼儿穿越时摇鳍摆尾发出的啪啪声，洋溢着特有的憧憬和激动，这才是真正动听的天籁。

在鱼道旁抬头看岘山和鹿门山，我会想到那位唐朝诗人。也许，可以套用前人“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的诗句？

我还想到，腹怀期盼的准鱼妈妈们，从鱼道过大坝后，说不定也会回眸作别，代她即将出世的孩子们致谢吧？想象着这鱼儿的回眸一瞥，我感觉一下子温柔了千里汉江。生态的汉江，流淌的不只是清流，还有殷殷母爱。

现在，很多水利工程的鱼道可能比我们这里更漂亮，更先进，但也正是从这个鱼道的尝试开始，推而广之，才使得他们“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样看来，我们这个大江大河“第一人工鱼道”，算得上是一个孕育母爱的工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