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瓜秋千

南瓜是暖暖的房子，房子里，有哪咤、有红孩儿、有不知名长着翅膀或撑着蒲公英伞的小女孩，他们在等待南瓜裂开的刹那齐齐飞向人间……

■ 邓小红

不知妈妈是何时学种南瓜的。记忆中，妈妈的菜土就是一幅生动的画。她种的南瓜一律滚瓜溜圆，像一副副金黄的小磨，踏踏实实地卧在碧波起伏的瓜叶丛中。偶尔有一两根瓜藤恣意爬上菜土旁边的树枝，那树枝就成了秋千架，南瓜就是那随风摆动的秋千。如果碰巧有一只红蜻蜓在南瓜上停歇、起舞，那个美，会伴随着《晚霞中的红蜻蜓》的旋律延伸，直达我们小小的心灵。为了配合那绝美的画面，我私自篡改了《晚霞中的红蜻蜓》的歌词：晚霞中的红蜻蜓，你在哪里哟？南瓜秋千上遇到你，那是哪一天？

乡间有句民谚：瓜儿吊大，孩儿绊大。那是人均三分田的时候，菜土金贵，为了节省地盘，种瓜人会在瓜秧旁插一行树签，树签一插，也就是回去担几担水的工夫，那些瓜秧儿就像伸手等着爸爸抱的小娃儿，纷纷把藤攀了上来。

其实，吊秋千的南瓜是不太利于生长的，特别是瓜熟蒂落之时，纤细的瓜藤很难承受南瓜的重量，南瓜很有坠落的危险。土地稍微宽裕了，种瓜的人会想方设法不让瓜儿吊着生长。他们不再插树签，发现及时的话，他们会在南瓜藤刚刚试探着往树、桩、墙等高物上攀爬的时候，把它们弯弯曲曲的嫩芽藤轻轻掰下来，小心翼翼地放入菜土上瓜藤的大部队中，让它们重新探索并定位成长轨迹。

如果南瓜已经长成秋千架了，再矫正已经不现实，主人也有五花八门的应对方法，有搭托台的，有用绳子织网拦截的，有用袋子装着南瓜吊在树干上的，总而言之，就是要以外力支撑并束缚住南瓜，不让它们荡秋千。

妈妈种南瓜讲究的是顺其自然，既不插树签助长南瓜藤攀爬的倾向，也不刻意遏制想荡秋千的南瓜。所以，妈妈的菜园里，总有我看不够的南瓜荡秋千的风景。

最初在青藤上绽露的是南瓜花，花儿朵朵向上，花蕊中托着数粒晶莹的露珠儿，由于分量轻，它们自然不是荡秋千的主角。之后是青涩的小南瓜，它们顶着大喇叭似的花儿，就像小屁孩儿戴着大盖帽，它们拼着劲生长，吹了气似的日益丰满，很快大盖帽变成了小尖尖帽。不过，小瓜儿仍不能靠自身的重量争取到下坠的瓜藤，它仍荡不起秋千来。当瓜儿头顶的花儿谢去了，瓜肚子实了，皮肤泛黄了，那条隐形的秋千架藤索就仿佛从天降落下来，把一个个肚圆皮实的南瓜荡成一幅画。

看南瓜荡秋千，小人儿的心也荡秋千。我想的不是妈妈教我挑选南瓜时的口诀：青边绿弦——南瓜的外表黄灿灿的，其实在皮与瓜肉之间，有一层硬硬的青边绿弦，这样的瓜粉嫩沙质肉感。

我想的是，南瓜是大自然的灯笼，虽然点不亮，但它就那么美美地挂在那里，有张灯结彩的喜庆；我想的是，南瓜是暖暖的房子，房子里，有哪咤、有红孩儿、有不知名长着翅膀或撑着蒲公英伞的小女孩，他们在等待南瓜裂开的刹那齐齐飞向人间；我还想，南瓜的肚子装满故事，你走上去贴紧它凝听，就会有个柔美的声音娓娓道来；我还想，南瓜是每个小孩子的妈妈，瓜熟蒂落之时，南瓜怀抱着小孩子在洪水中漂，洪水把小孩送到谁家门口，就是谁家的小孩子……

所以，如果你还是个小孩子，一定要去看看南瓜秋千，那真是一幅极美的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