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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春来是别花来

杨树叶已经乌青深浓,仲春时清采轻盈的嫩绿匆匆过去。而我贪心地希望眼前的花树一直在这里,或早或晚我再回来置身于春夜中时,永远都不会觉得有所失去。

■ 李沐航

念着怕着,令人颤栗的春天匆匆而来,又悄无声息地安稳归去了。有时在冬天会忽然想念春天,暖风中的草木清香是极为放松的感觉,而所有的感官却化作一把绷紧的琴,等着生命拨动心弦。我幻想着梅花的香味,也可以说是杏花的、桃花蕊的香味,那小心翼翼的令人心痒的春日仿佛就在我的鼻端。

每年春天我最早看到榆树开花。北大生物楼下正好有一棵树冠为三角形的大榆树。某日我从生物实验室出来,在榆树枝头看见月亮在那里,安静得像书上的画儿似的。春天榆钱凉嫩的绿最为动人,隔着很远就可以辨认出来。晨风吹送小榆钱飘到我的自行车筐里,树梢挂着昨夜淡白的月亮。我骑车路过许多杨树,雄树先发芽,开花,落下满身香气的花序,然后是雌树酝酿一园飞絮。

春花各有它们的味道。蔷薇科的紫叶李、杏花香气类似。紫叶李花枝繁密浓缛,春夜路过树下,常常被它的糯米味香得发晕。它又是花叶同放,比起先花后叶的山桃诸花少了许多脆弱的感觉,温柔而又让人安心,是从不会引人哀愁的植物。

每年未名湖的山桃还只有花苞的时候,第三教学楼南墙的山桃会先开花。那儿的小生境气温高些,据说是因为墙底下埋着暖气管道。三教又名“刘卿楼”,这个名字无比契合诗句:“玄都观里桃千树,尽是刘郎去后栽”。山桃花瓣自带柔光,尤有娇态,在某一夜开放又凋零一地,接下去就是早开堇菜、玉兰、金钟花、紫叶李、西府海棠……西府海棠的花香甜艳非常,既非紫藤的雅淡,也不是蔷薇的馥熏,是一种清凉、澄明、安静的晴朗香味。盛花期的午后或夜晚,海棠的香气比世间一切耀眼之物都勾魂摄魄。我想永远住在能闻到海棠花香的地方,但谁会为我在他乡栽一棵海棠树呢?

白居易有一首小诗:“赵村红杏每年开,十五年来看几回。七十三人难再到,今春来是别花来。”初读只觉平淡得没有波澜,后来能渐渐领会其中的哀伤。读旧体诗时我常常会感叹古人的宽容,如苏轼对东栏梨花的赞语:“惆怅东栏一株雪,人生能得几清明。”因为梨花虽寂雅清白,气味却不好闻,是一种发酸的水腥气,这一点很像同为白色的石楠花、山楂花、白碧桃等。高中时我曾把山楂花“献给”我想打趣的老师,在花气最浓郁的时候偷偷放在了他的抽屉里。有人说白碧桃的味道令人不悦,我不觉得,因为某一天我忽然想到它很像我家小狗耳朵深处的那种有点咸有点痒的气味。

有的花香属于晴天和白昼,比如西府海棠;有的花香适宜湿度更高的夜晚或雨天,比如丁香、玉簪、紫薇。盛夏下了清凉的雨,紫薇的香气如同刚剖开的西瓜般沁人心脾。嫩梢相触,抚摸紫薇花就仿佛抚摸卷毛小狗茸茸的脑门子。玉簪香气清透,闻之令人忘倦。张伯驹有词:“庭际渐衰书带草,墙阴初放玉簪花。西风昨夜梦还家。”我想他一定写的是北京,因为书带草、玉簪花是我从小就在树篱中见过的植物,是离暑入秋的季语。

前年我在某社交网站上发了几张学校里玉簪的照片,有一位叫“小绿”的好友认出是北大校园,与我互动多次。某天他居然猜出了我的名字,问我:“你是某某某吗?”那个社交网站上的人非常注重二次元与三次元的结界,轻易不会暴露真身。于是我否认了。他马上领会:“对不起,如果你不愿意认识的人加好友,我会取消关注。”我感激他的善意。后来我发觉小绿就是我们实验室的师兄,他的座位就和我背靠背。我们对社交网站上的偶遇心知肚明,却从未说破。

小绿是一位根深蒂固的植物爱好者,春天来时我们经常会发微信交流校园里的植物。因为对校园颇为熟悉,他能从我发的植物照片中判断出我走了哪条路。一次他发来信息:“你是不是生病了?”果真如此,因为我发了去校医院路上的泡桐和绣球给他。我住在校园南边,附近有几棵枫杨,他发信拜托我在枫杨结果时提醒他去看;他住在学校西边,我发信让他在塞万提斯流苏树开花时千万要让我知道。如此托付,有效缓解彼此恐怕错过花期的焦虑。但我们在生活中从不说话,哪怕在实验室遇到了也装作不相熟似的。仿佛对植物的共同热爱是某种要谨慎保藏的东西,不能受现实世界的侵染。

一晚我在未名北路散步,路的东边有一座矮旧的小楼,蝙蝠在暮色中飞翔,几株泡桐树藏在身后。从楼边到树脚下是满茵的落花,我缓缓穿过空间中隐形的芳香分子与它们相会,拾起一朵还新鲜的桐花近闻,有杨桃的清淡味道。

与泡桐花长在一起的还有一棵楸树。楸花与泡桐一样高大,花冠管都为筒形,花期同步,气味也类似,只是楸花要更凉更细一些。某个春雨日子,阴天的白色背景下楸花的颜色如此纯粹,配上背后的塔影和清凉的天色,有种舒朗清寂的美。雨中的楸花一朵、两朵像竹蜻蜓般旋转着落下,我试图拍照,却无法捕捉那种动人的姿态。

花的香气莫可名状,因为它往往带有太多生活流逝留下的印痕,无法与旁人分享。苏联作家普里什文写过散文《稠李是蜜的气味》,看来他们国家的人是吃稠李蜜的。今年我特意去看了静园开花的稠李,味道并不浓烈,贴上去闻,是和枣花差不多的味道。枣花还没开时我去闻了和它亲缘相近的圆叶鼠李花,感觉是枣花味和木头味和雨味和尘土味的混合,就像刚刚用湿抹布擦过的桌子上放了一把枣花。我从小吃的是洋槐蜜,认为洋槐才是蜜的气味。燕南园的洋槐树形高大幽峭,黑森森的,小枝细密遒劲,有种凛然阴森的气魄。槐花香得魅人,有如最甜的葡萄果汁。

然而这段时间校园里砍了不少洋槐树,还有悬铃木、雌杨树、雌银杏、甚至可爱的榆树也遭芟除。人们砍起树来就只看得见那几尺宽的桩子碍了他的事,或者味道碍事,或者花粉碍事,或者种子碍事,导致今年真的少有飞絮。没有濛濛絮花的春天就像不下雪的冬天一样不真实。某次我看到西院墙边的一棵杨树,仿佛被园林工人遗忘了而躲过一劫,鼓胀的雌果序还长在树上。发给小绿,他说因为温度不够高,那些果实还没有裂开,种子还没法借助绒毛飞扬播散。我站在树下催促它:“快!快!快!在被砍掉前先裂开,让种子飞出来!”

每年一到飞柳絮、洋槐花开,四声杜鹃叫,就觉得春天结束了。杨树叶已经乌青深浓,仲春时清采轻盈的嫩绿匆匆过去。而我贪心地希望眼前的花树一直在这里,或早或晚我再回来置身于春夜中时,永远都不会觉得有所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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