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非洲教中医

蓝色的波纹啊，在轻轻地荡漾，那是莫桑比克海峡在静静地呼吸，学员们的踏歌相送，成了张虹记忆中莫桑比克中医行最后一帧鲜明的剪影。

■ 李咏瑾

太阳透过金灿灿的猴面包树梢，浪潮涌上宽阔的马普托海滩，来自成都中医药大学的张虹苏醒在一个阳光灿烂的清晨。

这里是非洲南部的莫桑比克，远离故乡成都的黄鹂和翠柳，张虹带着自己惯常使用的银针、艾条和火罐，受莫桑比克卫生部的邀请，作为成都中医药大学派驻的四川省名中医，积极参与到我国中医药事业“一带一路健康行”活动中。

作为一个传统的农业国家，莫桑比克的经济并不发达，虽然全国的医院皆属公立，却常年缺医少药。炎炎烈日下，病人常常在医院外排起长龙，往往要几个月时间才能等来紧俏的药品。在这样的背景下，中医因其诊疗便捷、取材低廉，在当地具有天然的推广优势。

张虹一行刚到马普托，就受到莫桑比克前总统保健医生江永生教授和夫人的热烈欢迎，江教授是成都中医药大学校友，在莫桑比克享有很高的威望，这也间接佐证了中医在当地具有深厚的发展基础。而今，在这片距离中国文明千万里的土地上，即将诞生第一批莫桑比克籍中医，不能不说是一件激动人心的盛事。

第一天登上莫桑比克卫生部培训中心的讲台，张虹特意穿上黑缎红边的旗袍。下面42名学员来自该国11个省、市，会集了莫桑比克医疗系统最为优秀的临床医生，还有两位分别来自葡萄牙和西班牙的国际援助医生也兴致勃勃地加入旁听的队伍里。学员们毫无中国文化背景，虽然目光熠熠，但更多的是带着好奇与怀疑——这既是两国文化的交融，又是两种医疗理念的碰撞。

张虹定了定神，决定先从中医“天人合一”的养生之美开始谈起：中医，其实是人类对于生命活动的一种古老认知，如同日升与月沉，阴暗与明晰，潮汐的涨落……都蕴含着阴阳调和的哲理……

教室里一片宁静，在葡萄牙语的同声传译下，学员们逐字逐句地吸收着他们未曾接触过的全新理念，仿佛打开了另一个维度的认知大门。张虹现场为大家演示“百会灸”：她请来一位学员，点燃艾条的一头，插入单孔艾灸盒里，再放到学员的头顶上。一阵热气熏熨后，学员满脸的不可思议：“真舒服啊……”

就这样，时光在悠悠艾香中缓缓宁静下来，这些身在大洋彼岸的未来中医们惊异地发现，原来“诊疗”这件事真的不一定充斥着焦躁、混乱与哭叫，也可以在一片宁静祥和中让人身心彻底放松。

开了一个好头，接下来的讲授工作就得到了学员们的高度配合。张虹教授与另外两位同样来自成都中医药大学的周海燕副教授和陈泰霖老师，先后展示了经络腧穴、灸法、罐法、耳穴疗法和小儿推拿等多项技能。学员们由最初的腼腆不敢尝试，渐渐发展到踊跃举手、积极要求上台体验疗效，每一次下课时师生都意犹未尽。特别是在乌鲁姆大学医学院，来自医、护、药专业的1000多名学生挤满了小小的教室，有部分经济条件相对不错的学员甚至希望有机会到中国系统学习中医，以亲近这浩瀚博大的东方文明。

一枚枚闪闪发光的银针、一段段散发出袅袅清香的艾条，就这样促进了古老丝路上新一轮的文化融合。为了更好地了解当地的医疗发展水平，3位老师利用在临床上带实习的机会，分散于马普托中央医院等3家医院。这里医疗条件普遍简陋，葡萄牙语翻译不足，中医传统的“望闻问切”，首先在“问”上就打了一个很大的折扣。好在张虹在国内常年进行社区义诊和送医下乡，积累了34年的临床经验。

而中医种种“神奇”的操作，往往让第一次接触的病人大为惊异！张虹还记得有一个新近面瘫的病人，面对即将扎到脸上的闪闪银针，说什么也不敢接受治疗。身边的学员们早就领略到针灸的神奇，纷纷安慰他：“这是中国神针，不疼，轻轻的，你试试，很快就好了。”高大硕壮的病人此刻像个瑟缩的孩子，勉为其难地抓着膝盖，倾斜的嘴角吓得不停地吸气。随着闪烁着微光的银针轻轻缀上病人的面部，渐渐地，他紧抓膝盖的双手松懈了下来，气息也慢慢均匀了……从此以后一上班，这位病人老早就等在了那里，用笨拙的手语欣喜地向她汇报着每天的进展：“医生，我的嘴角合上了”“医生，我可以两边眉毛一起抬了”“医生，你这个针真的很好使，我还有其他的一点小毛病（拍拍腰），能不能给我多扎几针”？

在忙碌而充实的行程中，张虹一行专程看望了四川省卫计委驻莫桑比克援外医疗队，看着彼此白大褂上都缝缀着鲜艳的五星红旗，觉得格外的可亲与欣喜。一聊起中西医术在当地临床上的推广，大家用四川话你一言、我一语，不知不觉间便聊到了夜幕降临，窗外广袤的天宇下，巨大的芒果树蓬勃而起，枝头金灿灿的果实在南风中悠悠沉坠，摇曳出一阵又一阵甜蜜而馥郁的气息。

培训临近尾声。越是依依不舍这片土地，越是加倍思念自己的祖国。此地处处可见的“中国元素”更是让身在他乡的中国医生亲切不已：下榻的外经凯莱大饭店出自我国安徽省的援建手笔，优美大气的设计，成了当地新人拍摄婚纱照的热门首选；而通向马卡内塔的马拉夸大桥则由我国中交二公司援建，在磅礴的孔雀蓝海域上，一道洁白的大桥如飞虹般贯穿南北。马普托市中心的“毛泽东大街”则是当地极负盛名的景点，一年四季鲜花锦簇，这是为了感谢中国政府和人民对莫桑比克解放事业所做出的巨大贡献。

分别的日子终将来临，通过系统的培训，42名学员通过考核，得到了一张由中国派驻机构和莫桑比克卫生部共同颁发的合格证书。证书上，成都中医药大学的校徽熠熠生辉，“双手托起的太极图案”，象征着医者以传统中医文化济世救人的仁爱之心。结业典礼上，这些世界上第一批莫桑比克中医久久抚摸着这闪闪发亮的校徽，激动不已。时任莫桑比克卫生部副部长Mouzinho Saíde、莫桑比克卫生部传统医药研究院院长Felisbela Gaspar、中国驻莫桑比克大使苏健等纷纷对医生们的传道授业给予了极大的盛赞。

蓝色的波纹啊，在轻轻地荡漾，那是莫桑比克海峡在静静地呼吸，学员们的踏歌相送，成为了张虹记忆中莫桑比克中医行最后一帧鲜明的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