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林中的小道布满青苔,湿滑得很,一不小心就会摔倒,但对我们这些生活在大都市、时常被雾霾环绕的人来说,行走在这样的茶林间,仿佛是享受天赐雨露,一息穿越千年时光。
■ 周俭
“给你们留下牛马,怕遭灾祸死光;留下金子银子,也会吃光用光;给你们留几棵茶树,年年长茶叶,一直用下去,就子子孙孙吃不完用不完咯。”通往景迈山古茶林盘旋曲折的山道上,车内反复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司机在循环播放一首名叫《想那个地方》的歌,苍老的独白是这首歌的序曲。
相传,这是布朗族茶祖叭岩冷的遗训。一千多年前,这位能文善武的布朗族首领带领族人在高高的景迈山上开垦茶园,种植茶树,给子子孙孙留下取不完用不尽的绿色财富。
“青翠的山岗,山花在开放……”伴随着孙楠的歌声,景迈山在淅沥的秋雨和缭绕的云雾中,露出它古老却依然生机勃勃的面孔。
这座位于澜沧江畔的绿色山峦,海拔1500米,茂密的森林间,交错生长着一片片千年古茶林。群山之中,分布着景迈大寨、糯干、芒景上寨和下寨、翁基等15个村寨,村寨中的布朗族和傣族村民,秉承着先祖遗训,世代守护着这一片苍茫的绿色,也一代代栽培、驯化着古茶树,如今古茶林的面积已达到2.8万亩。
茶园于我并不陌生,在杭州长大的我,见惯了漫山遍野、整整齐齐的龙井茶园,但景迈山的古茶园颠覆了我对于茶园的固有印象。这儿的茶树高达2米至4米,枝干遒劲,须得抬头仰视,林中随便一棵茶树,都已活过千年。更让人惊叹的是,这些千年茶树上竟然盛开着洁白的茶花,花朵上挂着晶莹的雨滴,凑近一闻,幽香入鼻。
和生长在普洱市境内的古茶树一样,景迈山的古茶树属乔木大叶种,所以和家乡的龙井茶树截然不同,即便年年采摘,依然高大繁茂。虽然已近秋末,大多数茶树已被秋采,但一些茶树上依然有些许嫩芽,摘一芽入口,微微的苦涩之后是清甜的回味。
这一片古茶林如今正被当地政府申报世界文化遗产,茶园里的每一棵古茶树上都挂着一块小牌,标明中文名、拉丁名、树龄、树高,以及管护责任人等。当地陪同人员介绍,这些古茶树都分别归附近村落的村民所有,牌子上标注的管护责任人就是村民的名字。对于这些老祖宗留下的遗产,当地茶农异常珍惜,一位布朗族老茶人说,他们现在采用的依然是老祖宗传下来的管理模式,不能用锄头挖土,要用镰刀除草,好的草留下,不好的草拔掉;也不打药,让虫吃虫、鸟吃虫、好虫吃害虫,用天然生态的方式治理虫害;更不施肥,茶叶能产多少就是多少。
景迈山的茶树就这样自由地生长在山林间,与无数的绿树青草和谐共存,历经千年,依然葱茏。茶林中的小道布满青苔,湿滑得很,一不小心就会摔倒,但对我们这些生活在大都市、时常被雾霾环绕的人来说,行走在这样的茶林间,仿佛是享受天赐雨露,一息穿越千年时光。
或许是海拔有些高的缘故,景迈山的雨说来就来,从古茶林出来,到达山间的翁基古寨时,大雨瓢泼而下,站在寨头举目望去,雨雾弥漫,山高天远,仿佛时光在这里停驻,唯有青山永恒。
古寨前一溜带棚的卖茶小摊成了躲雨最好的所在。茶摊上多是当地茶农自采自制的生普洱茶,卖茶人也是古寨村民,价格公道,同行的人趋之若鹜,爱好熟普洱的我一眼看上用笋壳包装的古朴茶砖,果断下手,热情的女茶农还顺带送我两小包今年刚摘下的生普洱,并附赠她的茶厂名片,希望我尝过之后,还能再度光临。
景迈山的雨虽然任性,却也颇解人意,茶砖入手,雨也停了,于是进寨随意闲逛。寨头一棵古柏,已有两三千年,无声地告诉我们这些外来者,这个布朗族村寨的历史有多久远。走进古寨,一条条石板路弯曲纵横,通向一座座干栏式的木结构民居,古朴自然,屋前芭蕉摇曳生姿,石斛一丛丛随意生长,紫色的三角梅盛开,不少人家开有茶室,一张木桌几张长条凳,可以坐下来慢慢品茶选茶。
古寨村民家家种茶,他们拥有的古茶树也是景迈山古茶林的一部分。他们世代居住于此,日日与茶山为伴,采茶制茶,默默劳作,无声地延续着茶园的千年青翠。徜徉在村中,脑中闪过普洱市博物馆中陈列的岩冷普洱茶饼上那一个个制茶技艺传承人的名字,或许,他们中的某些人,也是这淳朴古寨中的村民。因为他们,一杯醇厚回甘的普洱茶,可以喝出意味深长的历史感。
“景迈山耶,千年古茶山;茶马古道上,回荡着阵阵马帮的铃响……”回程的车上,司机再度放起《想那个地方》这首歌,本来觉得此歌旋律一般,但从景迈山上下来,不知是因为茶魂相伴,还是情随境移,竟觉得歌声变得悠远而动听。
天赐景迈,祖佑茶农,青山云海间,景迈山的茶魂在悠悠飘荡,从未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