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这花朵担得起“金莲花”这个名字,在这里,“金”不是形容词、不是地位的标志,就是一种色彩。
■ 赵敔
有阵子,因为工作的关系开始读《草原帝国》,知道了曾经驰骋草原的黄金家族,也知道了金莲花。凑巧,那年有机会去了一趟锡林郭勒草原,“在离元上都不远的地方,有一片叫作金莲川的草原,每年七月下旬,成片的金莲花就会开放,那也是忽必烈回到草原的日子。可以想象,忽必烈在自己的‘夏宫’里眺望着一望无垠的金莲川,心里会是一种怎样的感怀。也许,最终挡住他攻打下日本岛的不是海峡和风浪,而是对于这一片金莲川的迷恋,因为他知道,出了草原就再没有这样美丽的风景了。”
那次没去成元上都的遗址,时间不对,金莲花还没有开。于是,相当一段时间里,我着迷于寻找金莲花,或者说,但凡看上去接近,我都以为就是书中描写的金莲花。当然,那都是我的一厢情愿,真实的情况是,金莲花仅分布在山西、河南北部、河北、辽宁和吉林西部,海拔1000米至2200米的山地草坡,而这条线几乎就是农耕文明和游牧文明的分界线。所以,与其说那阵子我是着迷于这种植物,不如说,我是着迷于与之相连的草原文化。
很多年以后,我得到了一个工作:策划北京周边自驾游的线路,我毫不避嫌地把锡林郭勒盟的正蓝旗规划进了以北京为起点的草原之旅的一个必经之点。严格地说,北京周边并不缺少以草原为主打的景区,而正蓝旗稍显遥远。我的理由是,这里是草原文化的发源地,也是元上都遗址所在地。
那座激发卡尔维诺写成了《看不见的城市》的都城,早已毁于战火和屠城,只有在空中俯瞰时才隐约看出曾经的宏伟与壮观。我们到达时,整个遗址被围了起来,一项为了申报世界文化遗产的浩大工程正在紧张的进行。我就是在那面黄金家族群像的巨大浮雕下看到了正在风中摇曳的金莲花,虽然没有想象中一望无垠的金莲花海,但我还是被深深地震撼了。
细而纤弱的花枝直指天际,花瓣傲然地朝向阳光盛放,橙黄、杏红的花瓣层层叠叠但疏朗有致,簇拥着中间那丛细细密密的花蕊。那橙黄和杏红都镶了一道赤金的边,在明澈的日光下,花朵流溢着一种灼目的华丽,在大片大片的葱绿与油绿混合的色板上,星星点点、波光潋滟。只有这花朵担得起“金莲花”这个名字,在这里,“金”不是形容词、不是地位的标志,就是一种色彩。
金莲川原本叫作曷里浒东川,直到大定十八年,也就是那位金国开国者完颜阿骨打之孙完颜雍执政之时,取“莲者连也,取其金枝玉叶相连之义”,才改名金莲川,之后的忽必烈干脆在此建立了元上都,是他夏季北上避暑之地。甚至一年中的很多时候,他都宁愿留在这里,远远地眺望着南边那座他亲手建起的大都。
县里的商店有金莲花茶出售,这种多年生草本被誉为“塞外龙井”,金莲花味苦、性寒、无毒,其实更像是一味药,清热解毒,治疗各种炎症。“宁品三朵花,不饮二两茶”,苦夏伴着口腔溃疡,痛苦不堪,于是给自己泡了一杯金莲花茶。花瓣在开水的高温中慢慢舒展,曼妙舞蹈,随后水色呈现淡淡的黄,氤氲中有股清冽的凉苦之气。那夜胃疼难耐,才明白“宁品三朵花”的“三朵”是确凿的规定,而非泛指。寒凉体质自然经不起过量的浓度,又在说明中看到这句,“久饮伤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