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让我命名现在所处的这个场景或者画面,我会称之为“忧伤”。我反复问自己,景色怎么会忧伤呢。我找不到答案,只能说我喜欢这里。
[■ 邓义林]
河大的师弟、我的好朋友佐欧已经几次和我提到他家周围的山,很想让我看看。
这个冬日我终于成行。我是先到武昌,然后坐火车到桂林的,接着坐高客到贺州。就像我每次坐长途火车一样,脑中又出现“长途奔袭”这个词。我玩味着这个词,心想这几年坐火车“南征北战”地也去过好多地方了。此时,绝不至于学一位人生的老旅客,百感交集、思绪万千,但心中还是凭空添了一些满足,一些惆怅。
你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搭上另一班车的,但现在你就坐在从桂林到贺州的高客上,周围全是陌生人。你并不十分疲惫,毕竟见到了一直想见的广西的山。都不高,独立成峰,没有什么奇形怪状的模样,植被也还好。一路上都是山,伴随着这些山的是随处可见的两层或三、四层的在建的单个楼房。多少人都在外出务工,这些房子显得太空了,只有老人和孩子居住,然后是年轻人可能几年才回来一次。
下车和佐欧来了个拥抱,已经几年没见面了,他的样子还是那么熟悉。现在回想起来,他似乎比大学时期壮实些了吧。
踏上这块新土地,我的脚步还有些绵软,阳光灿烂得还不至于刺眼,稍稍扫落了些我的疲劳。佐欧首先带我去了贺州学院。学院不大,里面还有块估计是教师家属开辟的菜地,我们就坐在旁边,背后是个很浅的水池,上面建有凉亭和回廊。我们聊到如果他今后在贺州学院或者广西师大任教挺好的,离家很近。之后我们去吃了螺蛳粉,还连续攀登了贺州市内的两座石头山(灵峰山和大钟山)。到他家时,天色已经开始暗淡了。
他家在铺门镇,四周环山,两扇大铁门外是一块空地,再向外是地势稍低的农田,所以视野很开阔。一进门,院子特别大,让我不住地赞叹他们家是庄园。左边是一块菜地,再往前走是一块比篮球场稍小的空地,一些鸡在上面放养着,右边有棵一人可以合抱的玉兰树。他家分为老宅和新楼:老宅由青砖砌成对称结构,中间是厅堂,两边分列着两排卧室,每排各4间;新楼是他大伯家建的,是两层的红砖楼房,上面架着太阳能热水器。我后来才知道这所老宅是佐欧的爷爷奶奶开荒至此,自己造窑烧砖修建的,横梁是砍自周围山上的树。一座老宅,一栋新楼,两代人的汗水和变迁,这种实实在在呈现在眼前的厚重感,让人唏嘘。
我们走向暮色渐浓的田野,坐在田埂上。吹着晚风,在这片夜的宁静下,往事似乎在眼前铺开。那逝去的岁月呀,那么远,又似乎这么近,被我俩言说。我们还谈起近来读书所得,我说道自己终于领会到卡夫卡的好,它来得这么晚,却这么美妙;谈起考博、工作、婚姻和父母的辛勤。这时,未来并不像大多数时候那样,让我们焦灼。
当我们再次走进他家大庄园时,已经亮起了灯,给人置身于一个小小的国的感觉,他的爷爷奶奶在灯光下低语,身影很温暖。他们杀了鸡招待我,还拿出自酿的米酒。当酒壶盖打开时,我终于明白什么叫作“酒香四溢”,从来没喝过这么香的低度米酒的我,爽快地喝了一碗。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的日子,总是让人很怀念。
第二天大约十一点我们出发去爬山。爬上近处的山顶,豁然开朗的感觉让我印象深刻,一条条宽度相当的水泥路把田野切割成了方块。在山顶休息时,辨认佐欧的家成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转身向后看,是连绵看不到尽头的山,远处山的背脊线很淡,佐欧大概说山水画真的就是这样的。
于是我们再次踏上征途,向远山走去。我还清楚地记得那天空气里飘浮着似雾不是雾的干燥水汽,笼罩在眼前让人很不舒服,还给人一种热的感觉。我猜想是不是山上的松树都被砍掉种上桉树的缘故,听说桉树容易导致干旱。
我们到过一处山谷,那里有块很小的平整的枯草地,我没有告诉佐欧我多爱那地方:身临此景,我似乎有点点明白了自己。这是一幅多宁静的画面,安静得忧伤:只有一块枯草地,右边是几棵细长的不知名的树木,枝条很凌乱,一阵风来它们就会发抖或者相互摩擦出声响;天空很高,一个浅蓝色调到底,空气也静止着;是秋天的呼吸,也是我最喜欢的呼吸,很顺畅,也很清新,带着丝丝凉意。
我心中不断响起电影《野草莓》中那熟悉的主题音乐,缓慢悠长,带着不绝的回忆的忧伤;如果让我命名现在所处的这个场景或者画面,我会称之为“忧伤”。我反复问自己,景色怎么会忧伤呢。我找不到答案,只能说我喜欢这里。
就让时间停在这块芳草地上吧,虽然时间从未停止过,我的脚步也未停止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