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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尤妮斯 文/摄
安娜普尔纳雪山脚下：让我多待一会吧
2016年11月17日上午11点，我站在世界第十高峰安娜普尔纳雪山脚下。眼前的世界纯净得令人动容。这个时段，正是被四圣峰环抱的山谷里最灿烂温暖的时刻；这会儿，只有自己对着近在咫尺、无比耀眼的8093米雪峰虔诚注目。
“让我多呆一会吧，感受活着的种种大幸福和小烦恼。”
面积7629平方公里的安娜普尔纳是喜马拉雅群山中最为壮美的一组雪峰，主峰南面山坡挂下来一道灰龙般的巨大冰川。在这个季节，冰川表面融化殆尽，只剩下瓦砾砂石般的冰碛物。轰隆隆的奇异回响，隔一会儿就从脚底下的某处传来，清晰却遥远，很深很深的地下似乎有强大的力量涌动不已。你突然醒悟：这条龙是活着的！
这一生，大多数人都费尽了气力想要往上攀登，无论是做“人上人”还是追求财富。高度，是衡量此生的一个重要标准。安娜普尔纳是人类于1950年首次登顶的超过8000米的雪山，也是登顶难度和死亡率最高的地球极限“第三极”。此刻，我在这里。
很多人追寻更高，只是为了向内挖掘更深。
尽享山中日落金山：履行4年前的愿望
4年前第一次来到尼泊尔，尝试了2晚3天的徒步，从此爱上喜马拉雅。
2016年将尽，终于有时间来完成喜马拉雅徒步第二个进阶路线：9天往返安娜普尔纳大本营。这次我选择慢慢走，以便留下更多的时间记录、拍摄、阅读和发呆，最主要的是休息好，吃好喝好，慢慢欣赏一路春夏秋冬变幻的大自然风光。
起点在那亚普。从博卡拉出发的当天，正遇上尼泊尔全国大罢工，向导阿狸祖打了一个多小时电话，确认道路通畅无碍后我们才向山里出发，我的挑夫布兰姆已提前一天在那亚普待命了。
一个向导和一个挑夫的豪华服务阵容基于两方面的考虑：布兰姆来自偏远山村，不会说英语，我愿意给他只做挑夫的机会；向导阿狸祖有超过一百次走这条路线的经历，被业界所称道。这一路上见了也听了很多挑夫超负荷工作的事例，而布兰姆背上只有我的8公斤限重背包，他自己的背包和一个小药箱。建议请尽量不要让挑夫背负超过20公斤的背包徒步。
进山以后，“世外桃源”风光画卷徐徐展开。这个季节，天空大部分时候晴碧耀眼，熠熠生辉。在过路车辆和徒步者踢起来的尘土中埋头行走，一会儿就汗流浃背了。
朴素秀美的村庄和一路上的周到服务，是这条徒步路线最温暖的部分。在以后那些聊天的漫漫长夜，来自世界各地的徒步者，都不断提起那些温暖的滋味。
第一晚住宿在山中小村甘德鲁克，仙境一般开满鲜花的小客栈。美好的圣山“鱼尾峰”，也整整一天都在视野里。总是一抬头，即刻就忘记了疲惫。
一杯茶的功夫，山里就落日了。满院子的花草和眼前近在咫尺的安娜普尔纳南顶，瞬间就燃烧起来了。金灿灿的雪顶与尼泊尔百姓种的到处都是的万寿菊交相辉映。四年前，就是因为夕阳风景，下了决心要走得再近一些。山里日落比平原区要早很多，所以想要尽享山中日落金山，建议4点之前抵达目的地。
永远不要将时间安排得太满
第二天一大早6点不到就爬起来洗漱，惦记着村里那棵粉红的花树。出村的时候，“哗”地出现在眼前。明媚，灿烂，纯净。满树的山花绽放，藏着娇滴滴的鸟语；定睛瞧去，高高的树杈间，硫黄色的小巧莺鸟忽悠不见了。
也许都是最常见的花卉，甚至种在城市里都会被鄙视“好土气”的品种，却在喜马拉雅山中大放异彩，美到不可方物。用几乎膜拜的种种蹲和趴的姿势，记录下花朵瞬间的光亮和微笑。
一路穿村而过。很多时候，就是从别人家门口和院落里穿过去。平安的喜悦，像这里的空气一样自然涌动。每次穿过这样不闭户、不设防的朴素安静的小村子，就特别感动。像是捡到了宝，爱不释手。
不用赶路的好处就是，你可以为这样的一棵树留白。不要太满，永远不要将时间安排得太满。
不知不觉，海拔6993米的“鱼尾峰”就在眼前：山花烂漫中分外俊俏。你就是想看着它，目不转睛；见到，便无限喜悦。大大的喜悦，像是被温柔地紧紧拥抱了。
第二天徒步的基本节奏是2小时左右歇15分钟，午餐时间在12点左右，半个小时后继续。
歇脚的时候又遇到了俩搭伴儿的中国男士，他们选择了较为辛苦的自助徒步，背着好大的背包、拿着地图慢慢走。为他们点赞，不过，他们背的吃吃喝喝的东西有些多了。这条被推荐为“2017年世界五星徒步路线”之首的徒步路上民风淳朴，食物补给方便，物美价廉。就像向导阿狸祖说的，稍微消费一些当地人提供的食物比较好，因为徒步者所休息的所有地方，都是当地社区免费维护和提供的。
鱼尾峰大本营：人类向大自然致敬的“留白”
第三天才真正进山了，我开始补充能量棒了，搭配当地的玛沙拉奶茶，很美。
西纽瓦是一个标志性的小村子，分为一高一低两个部分。过了这个点，就往峡谷里行进了，看山反而不那么方便了。很多人都会推荐在Lower Sinuwa住一晚，因为，它“长成”卡通画片的样子：喜气而温暖。
小小的一条街，四个不大的客栈。坐在沿阶旁头上喝了杯茶，走的时候，有位白人男士，清清秀秀的却一脸胡茬，捧着本书从房间走出来坐在花丛里。看到我背起包准备走，他微笑着说：“多么美好的一个地方。”“是啊，多么美好的地方。”笑着，同时往远处的山看去，抬头间，青山如许。
一路上休息的地方，都有可爱的手绘地图木牌，标着海拔、客栈与客栈之间所需的平均时间，一般是2～3小时。在路上，你会遇到白发苍苍的老人和孩子，他们可以凭着自己的节奏，慢慢坚持走完。
抵达下榻的海拔2870米喜马拉雅客栈，第一任务是趁着还有阳光晾晒鞋袜。这里只是落脚的客栈，旺季一般都住得满满的，我开始体验睡大通铺。
第四天一脚就踏入了秋天。一种像毛茸玩具一样的黄绿色植物，爬得满山都是。跟着这些家伙们，一路早早抵达鱼尾峰大本营。
安娜普尔纳群山中有1200多种植物，包括很多珍贵的兰花和杜鹃花。此时的鱼尾峰望过去，像一面极其锋利的刀刃。一柄巨大无朋的冰蓝色匕首，有令人屏住呼吸的凌厉之美。
花了很长时间来恢复体力，喝茶，散步，摊在椅子上涂厚厚的防晒霜。之后抱着相机开始“鱼尾峰大本营半日游”。
这是安娜普尔纳雪山群组中，唯一没有被人类登顶的雪山。当地人历来尊之为“神山”，尼泊尔政府也从不颁发登山许可。当地人称它为“迈克普尔奇尔”，是尼泊尔的象征。历史上唯一最接近它的英国登山队，在距离顶峰两百米的地方嘎然止步，作为人类向大自然致敬的，最后一段意味深长的留白。
请别急着赶路，大本营一定要过一夜。其实我也有些高反，脸开始有些浮肿。还好，目的地安娜普尔纳大本营，仅在两公里之外。
每天早上出发前，都会在自己的背包上加一朵不同颜色的绒花。一朵花，代表山中一日。记不住路上要经停的地方的名字，晚上睡觉前的任务就是背地图，一路留下很多小小的线索。这些美好的小细节和熟悉的地方，有一天会等来下一个不同维度的我。
只为在五彩经幡下，静静感受“风吹过”
第五天，一脚踏入了冬天。凝固的溪流，越来越美的雪峰。我们走入被雪峰温柔环抱的安娜普尔纳大本营。
盘膝坐在大本营餐厅窗前，你可以清晰无比地看到艳丽辉煌的日落金山。你来时的路，所谓的坎坷，不值一提。
抵达客栈后，喝了一杯茶，将沉重的双脚解放出来，换上干爽毛线袜和夹趾拖鞋，一步步挪到五十米开外的玛尼堆和经幡这里。伫立着，傻呆着。
海拔8093米的安娜普尔纳大本营被一群美丽雪山环抱，阳光灿烂温暖。一路辛苦跋涉，只为坐在五彩经幡下静静的这一刻。风吹过。
我不是挑战极限的攀登者。那些对喜马拉雅群山情有独钟，来自于世界各地的徒步爱好者和雪山朝圣者，仿佛流淌在大山深处的涓涓细流，循环往复，乐此不疲。我恰巧成为了其中的一员。各自有着最初的缘起，听着登山者和雪山的故事，一路汗流浃背跋涉至此。
这个星球登山死亡率最高的一座雪山，玛尼堆和经幡下面有多位登山遇难者的纪念碑文。在漫长寒冷充斥煤油烟火气的大本营之夜，我坐在一大群伙伴中间边聊天边翻译了一段文字，在大本营你可以看到他的相片，还有面对着雪峰的他的纪念碑文，那是登山家阿纳托利。
“1980年我第一次在群山中发现自己，那时我立刻明白了我属于这些大山，命运决定了我成为一名登山者……我想取得人生中至关重要的成就，无关乎金钱和社会地位。这些大山不是用来满足我野心的运动场，它们是我的大教堂，容纳我信仰的居所……在山中，我庆祝万物的创造，每一次路途中我都获得了重生。”
1997年12月25日，阿纳托利.布克里夫和他的两位朋友在试图探索一条冬季新路线时，被安娜普尔纳一号峰西南面的雪崩扫中。阿纳托利和另一位朋友不幸丧生。他二十年来拥抱大自然的神奇经历终止了。他被公认为是同年代中最出色的登山家。
从北京飞加德满都的时候，同座的一位白人妈妈告诉我，过去10年，她来了尼泊尔30多次。和一位来了尼泊尔7次、住在深山很久的韩国李先生一起看日出，他的朋友在不远的更高处打坐。他如此熟悉这些山的脉络，远远指着那些细微的山头和山脊，告诉我其它不像ABC那么出名的路线。当听到六、七岁的韩国小和尚常来这里做“一日上下大本营”的训练时，非常感动。那是一个成年人3天的路啊。
李先生在此他住了很久，在像自己家一样的客栈里做了一碗面给我。韩国味道的辛拉面和泡菜。他说，“很多人回去之后慢慢就忘记了。你不要忘掉，这些雪山你拍得很美，我都装在心里。装在心里永远不会忘记。”边吃面，边开心地泪眼模糊。这些美好的人啊，你永远不会忘记。
你要知道，美就是一种能量。你一定要记得。喜马拉雅，是一个有很多人无限向往的地方。这些人都走在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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