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尹艳红
喜欢科幻和武侠小说的人,有性格分析专家评:此类人有理想主义倾向,易逃避现实。
我怀疑自己就是这种人。
但我同时还怀疑,我有幽闭空间恐惧症。
佐证是这样的:出单位大门向右拐一点,就是地铁6号线的直达电梯,这是一个很小的电梯间,向下一层,直达地铁站入口附近。但我很少乘坐这个电梯,宁可舍近求远,向前再走一段路,去坐角度很陡的滚梯。因为每当直梯门关闭时,我便莫名地紧张,下降的一分钟几乎度日如年。当电梯门重新打开时,我总有重见天日之感。尽管站在很陡的滚梯上面总有要扑下去的感觉,但因为是开放的空间,我便觉得安全。
一天下班时,天色已晚,星斗满天,尽管有同事结伴,我还是习惯性地走向稍远处的地铁滚梯入口。路上,我脚踏实地地又一次仰望星空,找寻着猎户座那条熟悉的“腰带”,同事忽然说:“我不敢长久地看夜空,有点恐怖。”
害怕夜空?就像我害怕狭小的密闭空间?也许,每个人都有外人看来不可思议的“惧怕症”?
我不害怕夜空,甚至向往夜空。
《三体》是一部气势恢宏的三部曲科幻小说,时空跨度之大,堪称蔚为壮观。网上曾一度脱销,可见读者众多。
我读《三体》的经历是这样的:老老实实看完了《三体Ⅰ》《三体Ⅱ》,当《三体Ⅲ》看到一半时,我便迫不及待地翻到结尾,急于知道在作者笔下,地球人类最终的归宿是什么——
太阳系跌落成二维空间,二维太阳的边缘迅速扩大,很快在平面形成了一片火海。太阳在融化,铺展成二维平面,它的大气形成了金色日珥,像汪洋肆意的“舞者”,有些“舞者”脱离了太阳,在太空中渐渐飘远。而太阳系的所有行星也跌落成二维空间——地球上的海洋化为巨大的雪花冰环,在地球边缘排列;土星、海王星既像两只巨眼,又像锯断的大树崭新的年轮;金星的外围也出现了巨型雪花,但比地球少,呈现黄色……整个太阳系变成了一幅绚丽的巨幅画卷。
就像凡·高的《星空》,太空中充满了巨大的星体,但星体的巨大并没有给它们带来实在感,它们像是时空的漩涡。星空之外的部分,那火焰般的树,暗夜中的村庄和山脉,都呈现出明显的透视和纵深,但上方的星空却丝毫没有立体感,像挂在夜空中的巨画——因为星空是二维的。他是怎么画出来的?难道他早就看到了未来?
但这还不是最终的结局——“宇宙中二维空间的比例渐渐增加,终将超过三维空间,随后,第三个宏观维度消失,宇宙变成二维。”而二维没有厚度,三维世界的光能够完全穿过,所以二维世界是透明的。曾经的太阳系变成空荡荡的太空,一切都不见了,只有一样东西可以检测到太阳系的存在:引力。有些熟悉,是不是?这让人想到了“暗物质”。
最终,地球人类只剩下了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他们作为参与拯救地球计划的勇士,最后目睹了地球甚至太阳系毁灭的全过程后,又一次向茫茫的、不可预知的宇宙逃亡……
看完结局,疯狂而冷静的文字,沉重而壮阔的画面,真的让人绝望。
此前,地球人类在多少世纪的自我拯救中,在面壁计划、阶梯计划、光速飞船计划等一系列努力下,一切仍被“死神”吞没,或者说,一切在“死神”中永生。
这真的是人类的结局吗?或许是,或许不是。
《三体》的叙事太宏大了,一千个人的眼中,可能会有一千个兴趣点:黑暗森林法则,可能的导向是让人思考地球人类怎样在宇宙中生存;面壁计划,让人的兴奋点锁定在科技发展的未来;诡异的“三体”游戏,无疑让“游粉”们跃跃欲试,盼它早日呈现……
我关注的是,毁灭对于存在的意义在哪里?
比如一个朝代的灭亡,对后世的意义也许在于知晓利弊得失,规避衰亡之因,所谓“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但最终也只是无数个类似王朝的循环,周而复始,死而复生。
又如计算机程序的执行,在完成有限的循环后终止于某一个结果,于程序本身而言,它并不知道执行的意义,知道的是编写程序的人,那么此时,人就是更高维度的呈现。难道低维度的终止,是为了更高维度的存在?
世间万物都是马尔科夫链。以我有限的知识理解,如果把地球人类的毁灭设定为B状态,那么B状态的转移只和前面的A状态有关,A是形成B的充分条件。回到人类毁灭的话题,只有我们预知到B结果时,才有可能通过修改“死链”跳出A状态。亦即预知到死神,才可能永生。
但是,何其难。《三体》中各种文明的每一次努力都堪称绝响,但最终,一切归于“宇宙守恒”。
科幻小说是幻想,是神话。尽管《三体》的结局让我绝望,但我仍被它吸引,因为神话总是令人神往的。
一位朋友曾对我说:“看完《三体》心情很阴郁,因为里面没有阳光。”
而我更多的感受是孤独,书里书外、如影随形的孤独。但这种孤独未必不是一滴营养剂,让心念着绝望的未来生出现世的花朵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