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一曼：70周年又逢君

□ 舟子

赵一曼，这个英雄的名字，我从小就知道，她英勇的事迹，我耳熟可未知其详。时光里，她宛若天上朗星，明亮而有时遥远。今年是抗战胜利70周年，看到不少关于她的作品与报道，得以与她再度“重逢”，更加了解了一个大写的人及其追求自由的历程。

一次重逢是看CCTV6频道播放的电影《我的母亲赵一曼》：影片从一个儿子的视角，追忆了抗日女英雄赵一曼生前一段鲜为人知的故事。母子间跨越时空的心灵对话贯穿全片，使这个悲壮的战争故事充满了人性的光辉。这部偶然看到的电影带给我不少意外：首先，原来赵一曼还是一个母亲！母亲的身份是我面对赵一曼这样骁勇善战的女英雄时，未及想过的一个问题。

其次，赵一曼还是一个外语流利的地下工作者：我打开电视时看到的画面是，她正与另一地下党在咖啡厅接头，对外国人侍者说的是流利的外语，可能是俄语。后来，前去接头的战友身份暴露在咖啡厅被捕，她在他的默契配合下“素不相识”地擦身而过，如同一个贵妇。她在哪里哪时掌握的外语与特工技能？我原以为她只是一个单纯会打仗的战士。第三，她不是东北人而是来自四川。不乏书卷气的她是如何从南到北，并且能骑马驰骋打仗射击的？电影中，为了掩护战友撤退，她从原先藏身的院落中跑出来朝鬼子开枪，弹尽，腿部中枪被俘，受尽各种酷刑的折磨，但从未低头屈服。鬼子看出她不是一普通女子，想方设法要从她身上打探出高级情报来，还把她送往医院救治。她的大义与凛然，打动了医院的护士和看守,冒死救她出逃……

还有一次相逢是在报纸上读到她写给儿子的信及有关报道，纸上的文字比电影流动的光影和画外音更便于捕捉：“母亲对于你没有尽到教育的责任，实在是遗憾的事情……母亲不用千言万语来教育你，就用行动来教育你。在你长大成人后，希望不要忘记你的母亲是为国而牺牲的！”在被押往刑场的车上，她向敌警要来纸和笔，写下这封给孩子的遗书。那是1936年8月2日，她年仅31岁。

我也知道了这位奇女子能够成为敌人眼中“红装白马攻城略地”的彪悍“赤匪”的原因和她外语流利的原因：1927年，她考入中央军事政治学校武汉分校，后赴莫斯科中山大学学习。原来她是军校学生，也是那时的“海归”。在抗击敌人或暗或明的战场上，她运用所学报效国家，反抗侵略。

以后，又看到了更多报道：她从来都是一个爱自由的人，原名李坤泰，1905年生于四川省宜宾县一地主家庭。在二姐李坤杰的记忆里，她天生就有一股追求自由的“拧劲儿”：10岁时，母亲给她裹脚，被她剪掉了，还当着客人的面在堂屋洗脚，以示抗议。父亲曾说她“端女儿乃刚烈之女也”。那时，辛亥革命推翻了帝制，但在当地，裹脚仍是规矩。13岁时，家里准备给她找婆家，谁知媒婆刚上门，她就割了一把浑身利刺的藿麻，说：“如果再来管我的事，我就用藿麻收拾你们！”自由和更广阔的世界是自己争取来的，20岁时，在大姐夫和二姐的协助下，她从家里逃出来，到县城的女子中学插班读书。然后入党、读军校，去苏联学习，一步步步入更符合自己心意的世界……

地下工作身处险境，她把2岁的儿子托付给了亲戚，从此，母子没再见过。之前，她抱着1岁多的儿子，在上海拍摄了一张合影，那是母子最后的合影。为了更多的同胞和他们的孩子能够自由幸福地存在与生活，她怀着牵挂与自己唯一的孩子分离。

“赵一曼”，我从小就记住了她响当当的名字，现在才知那非她本名。身为地下工作者，她有时需要改名甚至换姓。开始，她在哈尔滨从事城市地下工作，战友被捕之后，也有暴露风险的她本可以撤离东北，但她选择的是请战去打仗。据当年战友回忆，敌人扫荡得厉害了，抗联战士就躲在深山密林的地窖里。大家只谈如何打日本人，也不拉家常，不提真名实姓。她最喜欢谈历史上的女中豪杰，她曾说，男人能做到的女人也能做到。因为身材消瘦，她有了个“瘦李”的外号。她的杀敌名声很响，于是有误传说她是赵尚志的妹妹，她干脆就给自己起了个新的化名“赵一曼”。从李坤泰到“瘦李”、赵一曼，其间还有其他的化名，现在想来，她是在一种身份往往都难以确认的情况下，无怨无悔地从事着自己的事业与战斗。牺牲之后，很有可能无人知晓她到底是谁，维系她的英勇与执着的只是心中的信念与理想。

一个女子为何要抛家舍子去林海雪原战强敌？她留下的诗作能做一说明，一首是《赠友留念》：“世上多风云，人生有聚散。今朝苦别离，他日喜相见。友情和爱情，男女都看重。言行不自由，两者将何用？理论与实践，纷纷说短长。一心为社会，万古可流芳！”另一首是《滨江抒怀》：“誓志为人不为家，涉江渡海走天涯。男儿岂是全都好，女子缘何分外差。未惜头颅新故国，甘将热血沃中华。白山黑水除敌寇，笑看旌旗红似花。”她用年轻而绚丽的自我牺牲激扬了自己的诗作。她是反抗侵略、反抗奴役，争取自由的精灵，也是胸怀家国，以天下为己任的现代新女性，那么早就已经为梦想走天涯了，而且一去不复返。在我们的记忆与敬仰里，31岁的她永远年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