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里乡村

■ 朱钦芦 文/摄

三年前去了趟川北地区。在绵竹年画村短暂停留时，我被那里的田园风光迷住了：蒙蒙细雨中，春燕呢喃着从金黄的油菜花田掠过，一处处农舍诗意地坐落于田野花海间，粉墙上色彩鲜艳的年画给那里平添了文化的亮色……所以，今年十月里，当家兄提议去游年画村时，我第一个喊好！

老天开恩，在故乡的20多天时间里都是阴天或雨天，却只在我们游年画村这两天放了晴。和煦的秋阳下，乡村景色像是从水墨画变成了年画，哪里都透出色彩的美。秋风适意车轮疾，从成都出发，只一个半小时便看到了绵竹年画村红色的牌坊。村子里安安静静的，过去印象中脏乱的村庄，已经被硬化的道路、整洁的房舍以及绿树掩映的居住环境改变了。找到住处后，一打听要去的年画景区距此还有三四里路，但兄弟姐妹都坚持步行前去。我深谙其因：久居城市的人对田野乡间有一种天然的向往，田园里种着的蔬菜或者是尚未收割的水稻、路边的野花或是硕果累累的果树，以及远处村庄里传来的雄鸡啼鸣声，都能唤起心里对土地和乡村的柔情，产生亲切感甚至皈依感。

但是我们最大的兴趣还是在沿途粉墙上的那些年画上。哥哥和姐妹们把每一幅遇见的年画都拍摄下来，说是要做成一个年画集。这些年画的内容，有的是彰显流行的古代传说故事中的人物，有的是诠释德孝文化的规范，有的则是表现富足和幸福的农家生活…… 绵竹年画是中国四大年画之一，其他三个分别为天津杨柳青、苏州桃花坞、潍坊杨家埠年画。我们所去的年画景区由年画湖、年画展示基地、年画文创社区以及年画街坊组成。年画展示基地是一座中式风格的两层建筑，坐落于风光优美的年画湖边。在这里，绵竹年画的制作过程被展示得清清楚楚。

传统的年画基本上都是木版年画，这很好理解，它们诞生于古代，在那个印刷术（尤其是彩色印刷）不发达的年代里，在木板上刻出形象的线条，涂上油墨就可以像印刷机一样一张张把年画印出来了。但与其他几处年画不同的是，绵竹年画的色彩是靠画匠们用笔一张张涂画出来，有很强的个性风格，而其他几处年画都是用彩色雕版和线条雕版套印而成。画师们在柜台里忙着作画，但是参观者可以付费体验印刷年画的过程，并为自己的作品涂色上彩。基地楼上有年画的经典作品陈列，不过，现在的年画种类已经不停留在木版年画上了，还有手绘年画、丝绣年画，以及新开发出的形形色色的年画文创产品，年画中的人或物从平面变成了立体，从版画变成了玩具、摆具以及用具，俨然形成了一个年画产业。

基地楼外的年画湖，是一个约一百多亩地大小的荷塘。尽管已是深秋，水枯叶萎，但是仍然没有挖塘取藕，大约是刻意而为，“留得残荷听雨声”吧。湖塘边是一条绕湖小路，岸树夹道，在其间缓缓而行，非常舒心。路边有一处石刻人像集中区域，趋前观之，原来是二十四孝故事中的人物造像。细读说明文字，方知二十四孝中“涌泉跃鲤”的故事便是本地所贡献的。其讲述的是这里姜氏一家三孝的故事，川剧中有名的《安安送米》剧目，便是取材于这个故事。年画村所属的孝泉镇，其名也源于这个故事。现在那里建有“德孝城”，并举办过大规模的“孝文化节”。事实上，这个镇打出的名片就是“德孝故里，年画之乡”。遗憾的是我们这趟没有去那里的计划。

在绕湖路分岔处，一条彩色的沥青小道把我们引向“乡遇画里·文创社区”，原来这里才是绵竹年画的创作工作室区域——面对着农田的一户户农家雅舍。这里的农舍尽管多数都是平房，而且装饰并不奢华，但是其古朴的外表，洁净的院室，让人感受到一种朴素、自然的美。其面对的农田果蔬，显然会让画师们更有创作的灵感。在这样的环境中，他们开轩面场圃，捉笔画桑麻，或者是如其宣传册页中所说：“农忙握锄头，农闲握笔头”。想来这是古人耕读生活的境界，一种现代人陌生却艳羡的生活状态。不过，这样的思绪很快被一家院门口叽叽喳喳的几个乡亲的议论打断。原来，他们刚刚感受到了一阵我们没有察觉的地震！对了，几乎忘了这里在12年前可是个震区。而刚发生的这个地震，震中就在与它毗邻的北川县！大约是震级不够大，老乡们并没有惶惶不安，议论了一阵就散了。而我看到有家工作室门外，大约是个年画画师一幅见惯不惊的神态，怡然地靠在躺椅上，喝茶，看手机。

是的，没有什么好惊慌的，释放了巨大的地壳运动能量后，恐怕这里在一代人的时间里都会是安全的。更重要的是，尽管12年前发生了那么大的地震，可是现在连点痕迹都看不出来了，相反，人们都说这里变得比震前可漂亮多了！在路边的一块巨石上，我看到刻有“苏州援建”四个字，不由得心里拍手叫好——由桃花坞年画的故乡来援助绵竹年画的故乡，还有比这更妙的吗？！怪不得看到这里小桥流水、杨柳依依的，造景高手的手笔就是不一样！我妹妹一心要在这里寻觅一件礼物——她的小姑新做了奶奶，有了两个双胞胎孙女，于是走进“年画街坊”的一家店，依据两个孩子的名字，订购了一幅《杨柳依依》图。

我们在年画村的一个农户家吃了顿当地的特色餐“柴火鸡”。女主人一边在香味四溢、热汽氤氲的铁锅边贴饼子，一边和我们聊上了天。她和丈夫除了经营餐馆的生意，兼卖些当地产的糕果类小商品外，还侍弄着两亩地的草莓。我们吃完饭出来，看到夫妻俩已经和邻居打上了牌，觉得出他们的日子过得小康而悠然。

晚上住在村里一个叫明清园的仿古庭院里。漆黑的夜空里突然绽放出了缤纷的礼花，和庭院里的红灯笼、天上如钩的月牙儿以及几条不同色彩的激光光柱一起，组成一幅美丽的乡村夜晚图。突然想到那些粉墙上的年画，尽管它们诞生于一千多年前，但是乡村里世世代代的百姓们何尝享受过画上的日子，但是在今天，乡民们的日子和画上的幸福生活正在一天天高度相似。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