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习变老

改革开放四十年，是我们的生活日益变好的四十年。正是因为这样的社会背景，我们才幸运地有这个“特权”：思考和学习变老。

□ 沈睿

新书《当母亲慢慢变老》从职场女性到退休、从与孩子的关系到夫妻之间、从家庭关系到亲情友谊，囊括的内容非常丰富。这本书借助许多生动的故事，告诉读者应该如何疏解心头的困惑，如何更好地处理各种关系。的确，变老的过程不可阻挡，学会变老，会让你理解自己，理解他人，让你智慧地处理自己与他人的关系，让你变老的过程更为平顺，生活更为美好。这是一本变老的小百科全书。为此，笔者与作者丁宁就此展开了对话——

沈睿：写这本书的初衷是什么？

丁宁：这是我写的第二本老年人心理健康的书了。第一本是《唤醒内在的力量——老年自处心理手册》。时光流逝，不觉之间，我们变老了。我们的青春似乎转瞬即逝，虽然梦想仍在心中——内心深处我们仍存留一个有着憧憬的少女，而忙碌的中年仿佛就是昨天，似乎觉得自己仿佛刚刚匆匆下班，还要去学校接孩子去市场买菜回家做饭，可是转瞬之间，孙辈都已经在地上乱跑了，生活轴心不再是时刻需要我们的孩子，不再是忙个不停的工作，干不完的家务。特别退休了，家里的房间大了，人却少了，少到剩下两个人的世界。有的朋友干脆就是一个人的世界。

沈睿：中国文化的传统强调父母对儿女的付出是一种“恩情”，并对这种“恩情”有期待，那就是孩子的“报恩”，这种恩情与报恩的关系，造成儿女是父母人生的全部寄托。这种寄托在过去的农业文化社会是完全可以理解的，但是现代社会，孩子们真的是“好儿女志在四方”，父母把希望寄托在孩子身上，不仅孩子们不胜重负，父母也未必能如愿。

丁宁：你说得很对。退休是人生的转折，有人因不再承受工作压力退休后心情大好。有人因失去工作这个重心而茫然不知所措。退休之后人会进入一个衰老的过程，这个过程有近三十年。该如何面对，怎么调整自己的内心，适应新的生活节奏，怎么做才能创造自己的平静而舒适的生活？需要认真对待。

沈睿：读你这本书，可以是学习变老的第一步；如果现在还在中青年，这可以是理解上一代人的第一步，是理解父母的一把开门“钥匙”。

丁宁：是的，变老是身体的、精神的、感情的等多方面的一个转变过程。假如能从变老的心理保健入手，着重把在变老过程中与其他人的关系处理、调整好，就能活得自在。在这期间几乎所有女性都有自己需要面对的问题，得设法调整好自己的位置。

沈睿：改革开放四十年，是我们的生活日益变好的四十年。正是因为这样的社会背景，我们才幸运地有这个“特权”：思考和学习变老。

丁宁：我们这一代的确比较特殊，无论人们是否注意到，中国有大约1.5亿个独生子女家庭，而且独生子女的父母正在陆续进入退休阶段，生命由旺盛走向衰老。谁都愿意平和、乐观、豁达地接受生命的变化，能调整自己的节奏，以避免由逐渐变老而造成的心理冲击。据研究，乐观的人比悲观的人要多活七年半，可是，乐观地变老并不容易。

当我们进入六十关口时，突然发现，中国过去的人口红利正在消失；人口结构的改变已经持续影响了社会活力、创新动力、经济潜在增长率。

沈睿：中国正在步入老龄化社会，就老龄化而言，随着年龄的增加，女性人数慢慢超过男性，以至最终老龄问题变成了女性问题。

丁宁：当我们这些独生子女的母亲退休了，得面对什么是自己的生命支撑。儿女吗？若真把自己的喜怒哀乐加诸儿女身上，会发现这种理想未必适合。时代飞速变化，两代人的代沟，变得格外巨大，沟通变得十分不易，付出而得不到期望的回报，这不是一两家的困惑。男人吗？更多的家庭关系是一地鸡毛。上班时还好，退了休，两人在一起的时间多了，反而生发出一堆不愉快；还有的伴侣因病因祸辞世或干脆半路分手，被动或自愿地独自走向晚境。所以，有些年纪的女性更需要找到自己的生存的意义和价值。

沈睿：你认为“女性变老”正在经历着哪些挑战？对当下中国而言，有何意义？作为独生子女母亲的变老有何特殊之处？

丁宁：很少有老人能从容得体地从子女生活中退出，重新转身回到自身的生命之中。当女性独自走向老境，会发现再婚市场对女性并不利；当渐近暮年，会突然发现，性别间的死亡差异又使女人成为老人中的大多数。无论你健康与否，无论你贫困还是富有，孤独都有可能与晚景相伴。因着老龄化、体制、经济条件、身体状况，无论我们愿不愿意，都将面对变老引出的种种挑战。

沈睿：变老，以及如何变老的书，各种各样的书，心理帮助的，宗教思考的，生活咨询的，姐妹情谊的，在美国以及西方都非常普及。在任何书店，你都会看到这个栏目，可以随时找到这类书。同时，“变老研究”在西方的学院里、社会上都是一个重要的议题。

但我国在这方面的研究还很初始。你的这本书，是中国“变老研究”破土动工意义的作品之一，其中很多议题，都非常具有“中国性”，是中国特有的问题，比如婆媳关系、再婚或同居、给子女带孩子的问题等等，其次，你的思考实际而有帮助，也有理论意义。 （作者系美国摩尔豪斯学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