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季节的皖南,最吸引人的就是青团那包裹在青草中的春天的味道。时光淡化了清明时节青团的祭祀功能,却依然能提醒健忘的我们。
■ 毛庆明
汉字是方块字,但是每个字各不相同,每个字都有自己的独特韵味。有些汉字看起来就很好看,读起来又很好听,比如“青”字,上下结构,上部三横一竖,十分端庄,下部是个“月”,横平竖直,却因为那俏皮的一撇,给端庄中平添了几分妩媚。
自幼喜欢“青”字,总觉得“青”长相好看,发音好听,和“青”有关的事物,也更为美好。自古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戏曲行当里,以青衣最为好看;《诗经》云:“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连《白蛇传》里的小青,也比白蛇更为活泼可爱。我甚至一度想把自己的名字也改做“青茗”,让名字也带上早春山野里的青涩芬芳。
许是爱屋及乌,连带着,青团也成了我最爱的小吃之一。
青团是用青艾汁与糯米粉一起调和,做成的糕团。清淡且有艾草的清香,吃起来十分爽口。《周礼》记载:“仲春以木铎循火禁于国中”,百姓熄炊,“寒食三日”。第一、第二日是“寒食节”,第三日是“清明节”。江南一带,人们用青团扫墓祭祖、应令尝新。
第一次吃青团,是在湿漉漉的江南水乡周庄。三月的雨水顺着布满青苔的屋檐,滴答着滑溜溜的青石板路面。街边小店的红泥火炉上,架着竹制的蒸笼,笼屉里,一个个箬叶托着的青团热气蒸腾。坐在店堂里的木条凳上,泡一壶祁门红茶暖暖胃,吃两个青团垫垫饥,撑起油纸伞融进迷蒙雨雾中,仿佛已与这小桥流水、曲院风荷遭遇千年。
有一段时间,我和女儿被皖南迷住了。每年人间四月天,我们就匆匆跳上开往皖南的绿皮火车,并没有固定的目的地,随着绿皮车哐当哐当的缓慢节奏,漫无目的地浏览着沿途的风景,兴之所至,立刻收拾行李下车。几年来,我们就是用这样的方式游遍了皖南山区那一个个散落在大山里珍珠般美丽的村庄。
这个季节的皖南,最吸引我们的就是青团那包裹在青草中的春天的味道。“前世不修,生在徽州,十三四岁,往外一丢。”徽州人多以经商为生。男孩子长到十三四岁,就会背上干粮,踏上青石板铺就的古道,一步步走出大山,去杭州、去上饶、去安庆……去谋生。临走前,妈妈会做很多青团当作干粮,在青团里包上芝麻、豆沙,包上笋丁、梅干菜……包上妈妈的牵挂和期盼。
我喜欢豆沙的甜糯,女儿独爱笋丁的笃鲜。每次,我们背着行囊,逛过西递、宏村,走过九都屏山、潜口呈坎,在村头小贩那里买上几个不同口味的青团,边吃边大步流星地奔向二三里外的长途车站,沿途是绿水、是青山、是箬草葱葱、是粉墙黛瓦,是我们被汗水濡湿的开心脸庞。
只是今年,我们的行程因疫情而中断。之前女儿一直在为国内的我们担忧,现在她那里却成了疫区。我们约定的旅程也因此泡汤。宅在家中的她,现在也只能和我通过视频聊天来回味江南水乡那散发着青草气息的青团的味道。家乡的味道,终是游子心头的印记。
2020年的清明节气依然如期而至。时光淡化了青团的祭祀功能,却依然能提醒健忘的我们。愿所有在这场疫情中失去生命的人,你们去往的另一个世界,风和日暖,芳草青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