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自己，成功只是副产品

■ 张峥

“妈妈，你还是逼着我弹琴吧，我其实还是挺喜欢的，就是自己练不下去，得有人逼着。” 女儿最近说了好几次。

不久前，因为逆反强烈，女儿不好好练琴时我刚说两句她就高声反抗，连老师的话也当作耳旁风听不进，弹了7、8年的钢琴实在无法继续了。我虽然觉得可惜，却也无法，只得无奈由她放弃。不料，只舒服了几天，小姑娘自己又主动在放学后坐上了琴凳。但弹几下，又坐不住了，想停却又心有不甘，我在旁看着她的纠结、矛盾不出声。如此连续几天后，她自己便提出了上面的要求。

我心中偷乐，同时也暗暗佩服加欣慰——小小年纪，女儿已经触摸到了快乐的真谛，要知道，我可是蹉跎了几十年才悟到这一点的——幸福的人生怎能不经历许多枯燥和艰辛！

我故意问起原因，小姑娘说得头头是道：“不用弹琴，余下来的时间我又做了什么呢？——发发呆，刷刷手机，赶赶作业，翻翻闲书，几个小时一溜就过去了。最让人不舒服的是，既没有得到真正的快乐，也没有什么收获，心里空荡荡的，感觉超级差。”

“哈哈，还记得咱俩以前讨论过的吗？一个人一天到晚躺在床上什么也不干是绝对不会快乐的。人生最不幸福的事情就是生命中充满了无聊和厌倦。一旦开始去做自己认为有意义的事，就会从中获得过程中的幸福，而最终取得成就的时候，过程本身就是一种成功。所以，看来你对这句话有了更深的感悟，明白了过程中的幸福比结果更加重要。”我不失时机地“说教”了几句。

我想，女儿之所以会有如此“觉悟”，在于她这么多年不间断的坚持钢琴练习，已经算是小有成就——数次参加国内外的钢琴比赛并获奖，学校、班级的文艺活动她总是绝对主力，同学的拥护、老师的赞赏，让她感受到了所有的付出都是值得的，虽然牺牲了很多娱乐，放弃了不少休闲时光，但“高光”时刻的成就感、满足感让她体会到了“更高级的”快乐。

其实很多时候，孩子不是因为有兴趣才做得好，而是因为做得好，在这件事上得到成就感、满足感，才慢慢产生了兴趣。我也曾经深信要尊重孩子的天性，然而，事实证明知难而退、半途而废、避重就轻才是人的天性，孩子尤其是这样。没人监管、没人逼迫的话，他会很容易放弃需要长期投入的事，选择最简单、最容易同时也是最放纵的方式。有时候，我们可能过分夸大了“兴趣”的重要性，只因为孩子说没有兴趣、不喜欢了， 就任由他把自己“锈”成一块“废铁”，而这个结果一定不是他喜欢的。

事实上，我发现女儿其实是个对自己很有要求的人。上学期运动会之前，她告诉我要报名参加800米跑。从小学一年级开始，短跑就是她的强项，从开始的50米、60米，到后来的100米，次次稳拿第一。这次的6年级运动会有了中长跑，她说要挑战一下。我问：“100米报了吗？总得保证一个把握大的项目吧。”她断然地摇头拒绝：“100米我要参加肯定还是第一，太没意思了！这次我就要试试800米。”我这个一贯的体育“差生”没太多发言权，但还是不放心地加了一句：“800米可没那么容易，平时不练，想上去就跑个好成绩不太可能哦，劝你再好好考虑考虑。”没想到，我的一句话让女儿从那一天开始，每天晚上写完作业后就出去跑步，坚持了近一个月，运动会上又拿了个第一。

要知道，这个世界上多的是短平快、付出马上就有回报的立竿见影的事，更有需要长期投入、靠矢志不渝的坚持才有大成的事，只不过，对前一种人们常常趋之若鹜，对后一种人们常常避之唯恐不及。钢琴让女儿体会到了辛苦坚持之后的大乐，因此，虽苦虽难，却也难以割舍。

我想到了英国19世纪的小说家史蒂文森。因为从小身体不好，他常感到人世无常，希望用自己有限的生命去感受世界上的美好。所以他一直钟爱旅行，并且把自己的旅行写成游记。他的著作除了著名的《金银岛》，游记其实更加精彩。他特别看重自己过的每一天，而不是追求某一个结果。正因为他关注每一天的人生过程、每一天所得到的新鲜感受、感悟，他的文字有一种过程中的美丽。史蒂文森44岁就因病去世了，但他的生命并不因短暂而遗憾。

人生的意义何在？说实话，这个大题目长久地在我的心中挥之不去，真真切切地折磨人。每天都有很多事情做，认真地工作、运动、读书，也天马行空地胡思乱想，却也时常感到迷茫——究竟怎样才算生命的意义？直到突然无意中看到了这句话：“你对世界最大的贡献就是让自己变得幸福。”这是美国19世纪著名的思想家、文学家爱默生说的。

不是吗？其实不需要太多的“高大上”，我恍然领悟到，所谓人生的意义，其实就在于每天都让自己成为那个让自己尊重、喜欢的人，做对的事情，每天都真切地感受到快乐和幸福。

我和女儿讨论过孔子说的:“知之不如好之，好之不如乐之。”这个“之”其实可以是任何东西，比如科学、艺术、做人、观察人的能力，也可以是领导力、执行力等等。发现原来自己可以通过掌握某些规律性的东西，获得越来越强的信心。那种隐隐触碰的感觉，会让人产生一种强烈的快乐，它会鼓励你持续学习。学习的快乐，就是我们持续学习的最重要的奖励机制。我问她，解数学难题时一开始死活解不出来的痛苦、焦虑，到最后终于发现一种特别好的方法把它解出来，那种“仰天长啸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的快乐是不是真的很爽；又或者写完了一篇作文，偶得几句妙语，完美地表达出了自己的观点，过两天拿出来看时，仍然摇头赞叹：“我怎么那么聪明，能把当时的感觉用如此精妙的语言表达出来！”女儿忙不迭地点头称是，“对对，那种超级爽的感觉真是太棒了！”

人们常说时间无情，其实不对，时间是最有感情的。你骗时间，就会被残忍惩罚，你爱时间，它会送你各种礼物。你愿意承受重担，时间就让担子越来越轻。你不愿意承受重担，时间就让你的力量越来越小，最后什么担子都觉得重。作家连岳说，几十年以后，我们都会死，那也要努力活每一天，因为爱生命。爱每一秒，爱每一天，爱现在，爱过程，这是生命的意义。在标准运动场上跑25圈，10000米的终点就是你的起点，你享受了自己的坚持，以及强壮了心肺功能。坚持的意义不在于成功，坚持的意义在于坚持。成功只是副产品。

爱自己，并让自己和所爱的人幸福，这就是人生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