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火车，不仅仅是诗意

■ 舟子

我一度为慢火车担忧：高铁动车和不断提速的快火车越来越多了，绿皮的慢火车越来越少了，有一天会被淘汰吧？说实话，我很不希望绿皮的慢火车没有了。首先，可能因为它是一种记忆，贯穿了我上大学的年代。那时，一年四趟在京广线上来来回回，绿皮的慢火车运载着我离乡又近乡，离京又回京。后来，有一天，绿皮的火车突然改成了橙色的全封闭式空调车，我有些不习惯：绿色，多么经典的颜色啊！当它载着我驶过土色的平原、穿过灌木摇曳的山区，那是多么和谐啊！不论何时何地，绿色都是象征着自然的环保色！就像虽然现在有了各式快递，但邮筒和邮递员所着的绿色依然是一种远方讯息抵达的象征。为啥舍得放弃这么有历史积淀的绿色呀？我兀自给出的理由是：橙色更扎眼，出于交通安全，预警功能更强，有利于提示避让。

还有一个原因是：舍不得。慢火车经过我家乡所在省份的那一段风景太好了，虽然来来回回地经过，但停靠的都是比较大的车站，小站多疾驰而过了。在还没有直达火车可以到家的那个年代，我要转一趟那种停站很多的慢火车。有一次，我正在打盹，突然被一阵动静弄醒：有人从车窗爬了上来，轻踩一下茶几，很快就落在了车里。别的车厢也有人在这么上车，有的还带着大筐背篓。这是临时停车吗？还是到了一个小站？我不能确定。按说，这种爬窗行为令人反感，但我那次却没有那么强烈，而是吃惊于他们敏捷的身手。同时想：这样的慢火车是他们与外界的主要通道吗？如果没有这样的火车日日经过，深居山间的他们如何去往更远的地方？而他们种植的那些农作物又如何与外界流通？即使丰收了也难以运出去；即使能运，成本也不小。

那些小站看似遗世独立，风景动人。多次走过路过的我曾幻想：将来有了时间，我要和朋友一起坐最慢的火车，把这些美景一一回顾，并在那些看上去平和宁静的小站下车，转上几天，看看周遭的风景与人情，细致地感受这片土地。不过，后来随着列车提速、高铁的兴起，我开始怀疑：我的这个退休理想还有可能实现吗？会不会那时都是快车高铁了？它们在这里疾驰而过，只是经过，不会停留，因为前面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但对于我这样没有急事、不再需要去追赶什么的人来说，是不是就不在飞速发展的考虑之列了？发展是硬道理，没有人可以阻挡，所谓的想念和诗意也不足以挽留。对此，除了怅然若失，我也无话可说，因为很多时候这世界不会为谁而停留。

不过，最近，我这颗悬着的心有点放下了。据报道，在快速迈进高铁时代的今天，中国仍有81趟绿皮火车坚持运行。铁轨穿越高铁和汽车难以覆盖的偏远山区，为沿线群众带去了脱贫奔小康、民族进步的希望，是偏远山区不可或缺的生命线。可以说，“慢火车，不能没有你”，不仅仅是因为诗意，还因为生活。“从前车马慢”，在诗人的笔下，慢似乎就是一种诗意。但对于有的人来说，慢火车还是一种“生活方式”，他们需要慢火车来联通此地与彼地，达成劳动与物资的交换流通。

登上列车，对从贵州黔东南大山中挑起挂着露珠的新鲜蔬菜的苗族同胞来说是件高兴的事。他们自家种植的各种时令蔬菜，不仅在火车上可以卖给乘客，而且挑到目的地凯里市农副产品市场只需要买3元的火车票。卖完农产品后又可以乘坐当天的5639/40次列车回家。该次列车长年穿行于贵州东部苗乡侗寨，运行里程337公里，途经14个车站，单程运行7小时42分。春运期间，绿皮慢火车的列车员比平时更加忙碌了，每一站都要帮助卖蔬菜、扛大包的苗族同胞上上下下，扶老携幼更是屡见不鲜。

“世界这么大，我要去看看”，这时，慢火车也可以帮到你。现在有不少观光的慢火车，可以带领游人穿越花海、雪原、草原、林地……世界又很小，有的人常年往返在一条生活的铁道线上，过年了也不例外。“这次带的有缸炉烧饼和煎饼，基本上每次就能卖个差不多，然后我再赶下午的列车回家，每天挣50多块钱。”过年前，搭乘石家庄北到太原区间运行的6031/6032次列车、已年过古稀的“挑担工”许大爷说，他要用这些卖土特产的钱再买回点年货回家。中国发展很快，但快中有慢，会更好。慢火车，依旧在，是诗意，更是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