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朗诵小历史

我的声音不再那么年轻了，但也许今天的我，声音里有了些不一样的东西，比如体贴，比如温情，比如虽经了一些事但依然保存的那一点点“痴”和天真。

就像《安徒生童话选集·老头子做事总不会错》里的一句话：“故事也跟许多人一样，年纪越大，就越显得可爱。”而我也想做这样的人。

■ 朱莉

今年我过了一个很有些风雅的中秋节。

我的几个高中同学约好要来家里玩。那天的阳光特别好，我从书柜中拿出叶君健老先生译的《安徒生童话选集》，一边等候他们一边翻看，这是我和女儿都十分喜欢的文字，而且每到节假日，阳光从窗外洒进来，心情又刚刚合适，我都会翻出来看几页。当看到“老头子做事总不会错”那篇，我还读了一段，读着读着就笑出声来。就在这时，老同学到了，于是，他们也加入进来，一位女生读“牧羊女和扫烟囱的人”，一位男生读“老路灯”，一位女生和一位男生一起读“光荣的荆棘路”……读了《安徒生童话选集》还不算完，大家还要求我把泰戈尔、徐志摩、戴望舒、北岛、顾城、席慕蓉等等诗人的诗集统统拿出来读，是的，这就是我们抒情的“60后”的风格。

其实我一直是个朗诵爱好者，而且朗诵的历史还挺长。

最早的朗诵应该是在小学。那是20世纪70年代，当时教我们语文的是非常非常棒的徐老师。他经常在语文课上给我们朗诵古诗，那种腔调是我们从来没有听过的。我就是在他的语文课上朗诵课文受到他的表扬和鼓励，然后喜欢上朗诵的。他又高又帅，健康阳光，为人师表，放到现在，绝对是男神，肯定有很多粉丝。而且徐老师的课讲得特别好。当时常有外校的老师来我们的教室，听他的公开课。印象特别深的就是在公开课上，徐老师让我朗诵一位德国作家的作品《琥珀》。因为这次来观摩的老师特别多，地点移到了一个大讲厅。为了读好这篇课文，我反复练习，直到自己和老师都满意。可在公开课上，不知是一股什么邪劲儿，我念得太快了，几乎没有断句地连跑带赶地把课文给念完了。下课后，我趴在桌子上哭了，觉得是自己毁了老师的公开课。老师没有责备我一句，而那时小小的我就觉得朗诵这个活儿，既容易，也难。

上初中时，又有了几次朗诵机会。我在学校的运动会上做播音员，其实就是念一下各班同学交来的表扬稿，及时播报运动成绩。其中呢，有一位同学的来稿是一首诗，现在我还记得这首诗的名字叫“东风报捷”，非常上口，我念了一遍又一遍。可能是我念的次数太多了，当时我旁边的一位姓胡后来据说作了副校长的老师，走来走去地一直劝我：“同学，歇会儿，歇会儿……”但我紧紧把着麦克风，一会儿也没歇，一直念，一直念，现在想想，当时肯定把胡老师给气坏了。

另外初中的一次诗歌朗诵比赛，也让我给搞砸了。我的初赛成绩很炫，决赛前我总觉得喉咙里有东西堵着，嗓子发干，一位管我们的女老师也特别着急，她说喝水管用，我连续喝了几大缸子白开水，到朗诵的时候，我都快发不出声了。比赛之后这位老师一脸愁苦地看着我说：“我出了个坏主意。”

而从那时到现在，无论朗诵的效果如何，我好像再也没有那么紧张过。我上的高中在今天是非常著名的高中，虽然那时还不像现在这么有名，但我是一个特别特别不起眼的学生，没有什么存在感，唯一能让同学们记得我的可能就是因为朗诵。开学不久在一次班会上我朗诵了一首诗，名字叫《画》，同学们给了我不少掌声。

念大学的时候，我参加了两次学校很有人气的“未名诗会”朗诵比赛。一次是朗诵当时还不到14岁就走进燕园的文学“小天才”田晓菲的作品《何必一定要知道名字》；另一次的朗诵还配了乐，内容完全忘记了。而这两次呢，我都得了一等奖，记得其中一次的奖品是一套新出版的《朦胧诗选》。

再后来就是进到现在的媒体工作之后，在一次岁末的年会上，我朗诵了高中时读过的散文家唐弢的作品《童年》，获得了特等奖，报社领导给我颁奖时，我笑开了花儿。

在我们高中毕业20周年庆典上，我和几个同学一起朗诵了我们班长为聚会创作的散文。朗诵的时候，我的心敞亮敞亮的，台下的那些我亲爱的同学，就像一颗颗闪闪发亮的小星星。我走下台来，有同学对我说：“真好真好！”当时被请来帮忙的一位电视台的导播，还夸我：“你的声音真好。”那种感觉很过瘾，也有点虚荣。其实好不好，朗诵的瞬间就能感觉到，虽然并没有和现场的同学“确认过眼神”，但声音落下时，朗诵者就能够知道是“砸了”还是“成了”。

其实我的那种激情满满的朗诵风格，已经很有些过时了。我知道，现在还能听我朗诵的人，对我很宽容，很包容。我的性格中有“自来熟”和“人来疯”的一面，还有非常木讷、见了生人十分紧张的一面，但朗诵释放了我内心的一部分紧张。

现在我偶尔也还在一些可爱又可亲的场合朗诵给大家听。我朗诵的腔调不很标准，咬字发音的位置可能也不对，而且我的声音也不年轻了。但也许今天的我，声音里有了些不一样的东西，比如体贴，比如温情，比如虽经了一些事但依然保存的那一点点“痴”和天真，尤其是我特别感激后来生命中的种种幸运，使我获得了一种新的幸福源泉与追求动力。

就像开头提起的《安徒生童话选集·老头子做事总不会错》里的一句话：“故事也跟许多人一样，年纪越大，就越显得可爱。” 而我也想做这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