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巧

人这一生当中，总会偶遇无数令人心动的时刻，看见无数难以忘怀的人，也总会人为制造过一些稚嫩可爱的巧合。

那些默默在我心底烂漫过的花朵，曾经无数次经过彼此的生命，总会在下一个路口分道扬镳，但于我来说，那些乞巧的机缘，构成了我生命的一条主线。

■ 杜华辉

昨夜看电视剧，里面有一段讲到清朝时期女子过七夕。院中置一只盛满清水的碗，女子们围在四周，用手捻起一枚针，轻轻放于水面。若有针浮于水面，则意味着此女子心灵手巧，将来必能嫁得如意郎君。看到这里，无数情节涌上心头，一些零碎的片段在记忆的长河里慢慢汇聚，凝结成一幕幕生动的画面。

老家是古旧的宅子坐北朝南。推开镶有扣环的大木头门，绕过影壁，进入庭院。东边是三间朝西的厦房，北边两间半上房朝南屹立，西边原本也有几间厦房，后来那家人搬走之后，房子年久失修，在我出生时就已不见踪迹，只留下一口水井，还有缠绕在井边的葡萄藤架。小时候过七夕，便是在这葡萄架下，兄弟姐妹们围绕着瓜果而坐，听长辈们讲一些悠远的传说和令人唏嘘的爱情故事。

记得那时刚上小学。放学时，老师总会让大家排好队，两人一排，手牵手唱着歌儿走出校园。同班有一个特别可爱的女孩子，和我母亲的外婆家住在同一个院子里。逢年过节走亲戚时总会遇到，算是旧相识。每天放学的时候，我总想和她手牵手，一起走出校园。那时候的七夕，晚上坐在水井边，听长辈讲牛郎织女的故事，心里总是默默祈望，希望那个女孩和我，能像牛郎织女一样，相会于鹊桥，最终，每天都能手拉手，一起上学放学，一起玩耍作业。可是，那时候并不知道，其实牛郎和织女的故事本就是个悲剧。几千年来，站在天河两端，唯有一夜可以携手。即便是有雀鸟搭桥，最终也只能一次次错过。

初中之后，离开老家，跟随父母去县城读书。每天上学，除了院子，穿过一条僻静的小巷子，然后转入北大街。沿着北大街一路向南，五分钟左右的路程，便能到达学校。那时候我在六班，楼下是十四班。我常常站在侧楼向下看，一个白白净净胖乎乎的女孩吸引了我的注意。她的眼神是那么明亮，表情是那么忧郁。课间十分钟的时间，很多人在走廊里追逐打闹，笑语盈盈。她一个人站在护栏边，双手撑着下巴，默默地注视着远方。在这喧闹的十分钟里，她宛如与世隔绝静默的仙子，那忧郁的眼神，仿佛山水秋雨图中蕴含着哀怨的果实，如此丰盈，气质迷人。

后来，偶有一次，当我走出巷子，踏进北大街的时候，恰巧她刚刚走过巷子口。我走在她的身后，与她的步伐尽量一致，与她之间的距离尽量保持一致。她在前面走，我在后面紧紧跟随。无意中的一个回眸，便让我惊艳不已。以后的日子里，总在上下学的时候计算时间。很多时候，都能跟在她身后，走过一段相对无言的路程。但是，我好像并不满足于这样的静默。无意中发现，她的座位在教室外侧临窗的位置。在自习课的时候，我也央求了我们教室同位置的同学，换了座位，正好在她正上方。无聊的自习课，写了纸条，用绳子绑着从窗户垂下到她的窗前。盛夏的午后，除了窗外的蝉鸣，教室里昏昏沉沉。绳索几次抖动之后，小心翼翼拽上来，发现上面的纸条已经更换。偷偷打开，铺在桌前，仔细观看，心中怦然。那时候真的很单纯，只是淡淡的喜欢，幽暗地回味。谈论一些兴趣爱好，诗词歌赋，以及对未来的畅想，都能让人心动不已。每天上下学时，走在她的身后，心里猜测，她到底知不知道，每天与之互通纸条的人就是我？

年少的恋慕总是悄然无声，宛如盛开在深夜的花朵般让人着迷，却如昙花一现凋落无声。大学时，去了省城。那时候的我性格孤僻，常常一个人游走于学校后面的山间，思索一些“深不可测”的人生玄机。陪伴我的，永远都是一个女孩的笑脸。

那个女孩是德语系的。她们班与我们班是同一堂体育课。做完所有项目之后，会有半个小时的休息时间。我漫步于校园里的林间小道，看远处山脉层峦叠嶂。山里面有没有住着神仙？路途上会不会偶遇改变命运的玄机？偶然回头，一个长发女孩背着双肩包走在身后，只是惊鸿一瞥，便成为每晚梦中最美的风景。

跟同学打听到她所在的专业和班级，便开始一场场处心积虑的偶遇。为此，结识了她们寝室的人，并与之成为好友。从好友口中偶然探知她的一些讯息。每天中午，呆坐在寝室窗前，看她或一个人，或与朋友一起，宛如璀璨的蝴蝶般从眼前飞过，心里无数次虚拟与她结识、相恋的场景。可是，无意之中得知，她原本就有一个在曼彻斯特留学的男友。自惭形秽的心理让原本已经萌生的冲动戛然而止。余下漫长的岁月中，只有一次次人为的偶遇，延续着不切实际的爱情幻想，直到我们都离开校园。

人这一生当中，总会偶遇无数令人心动的时刻，看见无数难以忘怀的人，也总会人为制造过一些稚嫩可爱的巧合。那些默默在我心底烂漫过的花朵，曾经无数次经过彼此的生命，总会在下一个路口分道扬镳，但于我来说，那些乞巧的机缘，构成了我生命的一条主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