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们在谈论下雪时

当我们在朋友圈谈论、晒雪之际，我们是在思念、感恩那些远去了的季节感，这好歹可以证明：不论如何为了生活身不由己，饥不择食，我们还是放不下那些能给予我们季节感的天赐之物，而一场从天而降、普盖众生的雪，是一份共同的慰藉，童叟无欺。

■ 舟子

近日，伴随着南方多地降雪，我的朋友圈也在下雪，那是南方人在晒雪，北京人在盼雪。最典型的是1月26日的一张全国降雪形势图，全国都被雪覆盖了，只有北京傲然另类，依然渺然无雪迹。后来，我才想到：这图是假的吧，难不成连祖国的南海诸岛也会下雪？不大可能。这张降雪图表达的是北京人对于雪的呼唤。

北京为什么还不下雪呢？这也是我想了很长时间、也在朋友圈表达了困惑的一个问题，只是我没有假借朋友圈气象台来说事。总有些事是原因难明的，身居北方却坚决不下雪这件蹊跷事如果非要有解，我想到的是：人口众多、车辆如梭的北京已经变成了一个热岛，热岛效应使得雪望而却步，或是绕道而行了。对于气候的影响威武如此，幸或不幸呢？应该是不幸吧，从众人的热望与一次次的失望可见一斑。

当我们盼雪时，我们是在盼望什么？当我们谈论雪时，我们又是在谈论什么？是在追忆我们周遭渐行渐远的季节感吧。季节靠什么来感知，靠自然之物，但现在身边的自然之物正在萎缩消退，为了给人腾出更多的工作、生活空间。先是动物退到很偏远的角落去了，除了麻雀、喜鹊这几种飞鸟，还有什刹海的野鸭这一水禽，其他的，我在日常生活中几乎都见不到了。

然后，植物也“凋零”了：我家窗外高大的白杨树被砍矮了，物业说为了安全；小区里的柳树也被砍死了，有一年冬天遭物业“砍头”修枝后，它们就永久地失去了生机。我去问过：为什么？他们说，这些柳树其实不好，影响停车位，会滴树胶，还有鸟屎、虫子在车顶上……“那为什么不重新补种好的树种”，有人反问，还有人贴出过“保卫树木”的条幅，但柳树还是没有起死回生，其他的树也没见种起来。

由于雾霾，星空也模糊了。星空都不那么清晰可见了，又如何能够看见星空的季节变幻呢？所以，当朴树的《猎户星座》新歌面世时，我只看歌名，就觉得充满了中年的文艺之光。当然，听了之后，感觉也是好。有谁不会因为星空而怦然心动呢？管它是什么星座，都行。下班很晚时，在大风天，在快到家的北郊途中，走在路上的我能抬头见星，觉得好幸福，好想把它们拍下来发在朋友圈作为分享和留存，但以我的摄影技术和手机装备，迄今尚未成功。

水泥钢筋而非黄土红泥覆盖的城市之上，夏天的荒草萋萋、秋天的落叶飘飘都在快速消退：夏天，小区里的荒草都没有几丛了，可修剪工还是动不动就推着那个震天响、汽油味漫天的割草机在一次次地劳作着；秋天，落叶的树木也就那么几棵了，可环卫工人还是要急匆匆地将落叶扫走……冬天，坐在车上，高架桥边的树木尽收眼底，蓦然发现只剩枝条的它们显得可怜而可悲。但是没有办法，除了季节到来，没人有令春回大地满眼新绿的魔力，人能做的唯有希望与等待。但有的事，人是可以有所作为的，比如，北京的热岛效应大概就与汽车过多、尾气排放量大有关，而人们还在热衷于买私家车。

如同城市，生活中季节轮回的踪影也在逐渐远去：冬天可以吃到西瓜、西红柿，多种反季节蔬菜和水果；夏天有空调，也可以去滑雪……我们是觉得更满足、舒服了，还是觉得更单调、怅然若失了？应是两种情感纠结不已吧，如罗大佑的《鹿港小镇》中撕心裂肺的所唱“家乡的人们得到他们想要的,却又失去他们拥有的。”

只是，城市成了我们此刻的家乡。所以，曾经存在感很弱的树叶现在逐渐成为了都市媒体的本地新闻主角：“落叶暂不扫，京城秋韵浓”，据报道，2017年，北京市属公园首次尝试不立即清扫景区落叶，打造20处“最美落英缤纷”景点。树叶铺地，满目金黄，处处成景，吸引了众多游客。

曾几何时，有北方某省会城市还出现了冬天给重点街路上的“大树安装假树叶”的真新闻，此事引发了热议：这是“好创意”还是“劳民伤财”？眼下，“瑞雪兆丰年”成了我们念兹在兹的对象，不只是“在来年枕着馒头睡”的粮食安全意义上，更多的是我们的精神渴念，人与季节如此难舍难分，我们的季节感急切需要一场大雪来实现和承载。

“我从垄上走过，垄上一片秋色。枝头树叶金黄，风来声瑟瑟，仿佛为季节讴歌；我从乡间走过，总有不少收获。田里稻穗飘香，农夫忙收割，微笑在脸上闪烁。蓝天多辽阔，点缀着白云几朵；青山不寂寞，有小河潺潺流过……”这些与季节相随的自然景象多么动人，如轻歌曼舞，如生命的归途，也如诗如远方。

当我们在朋友圈谈论、晒雪之际，我们是在思念、感恩那些远去了的季节感，这好歹可以证明：无论如何为了生活身不由己，饥不择食，我们还是放不下那些能给予我们季节感的天赐之物，而一场从天而降、普盖众生的雪，是一份共同的慰藉，童叟无欺。

再问一次：今冬，北京的大雪，何时能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