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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12月14星期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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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妇女报文化周刊 什刹海 我所珍视的和我才明白的 《老兽》:断裂的人生 旷世伯乐 南下记:我的1949(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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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所珍视的和我才明白的

即使伤心到最深处,我心中还有一点温暖的安慰:在那个春日的午后,我在赶着一篇很急的稿子,我本来有充足的理由像往常一样忽略她,但我停了下来,去拥抱她、亲吻她,看见了她的笑容,并被她温柔地环抱。

■ 李咏瑾

我这一生错过的东西很多。多得我都不觉得那是错过,而觉得只是常态。

但我也有牢牢把握住的东西。

那是在一个春天的午后,阳光潋滟,洒遍我家客厅。90高龄的外婆坐在融融阳光中静静呼吸,好像与时光长河融为一体。而我背对着她腾腾腾地敲击着文字,正在赶着一篇很急的稿子。她就这样注视着我的背影,一动不动。忘了是谁说过,目光也是有分量的,谁也经不起这样长久的凝望。我忍不住停下手指,回过头去看她,是什么时候起她和我的相处变得这么静默?很久之前是我缠着她,那时我还年幼,整天“婆婆,帮我摘那枝桃花。”“我只吃婆婆熬的小鱼汤。”雀跃不已。

之后我年岁渐长,她的衰老和我的年岁渐长相辅相成。她开始惶恐地用絮叨抓紧我,而我则渐行渐远,不由自主。她在岁月的长河中孕育了我的母亲,又抚育了我,而岁月的河流则将她的子孙三三两两冲离了她的身边。有时我们良心发现,就像小鸭子拼命划几下水凑近她,向她展示送给她的高价羊毛衫和电暖炉、保健品,好像我们多么爱她;其实静下心来,这些金钱不过是我们安抚自身,用来买回的一份所谓的心安理得。

而她只希望和我们多说说话,用她微微热的粗粝的手掌握着你的手多说说话。仔细去听这些内容,无不重复了千八百次。自从前几年她摔裂了股骨卧床不起后,眼见得生活半径急速地缩减到我家这100多平方米的空间,从那时起,她的认知几乎再也没更新过。

世界飞速前进,而她则似永远留在原地,她是想通过那些陈年的絮叨来与我们交换外界那些新鲜的空气、花朵、草木、人与人之间发生的故事吧?但即使你告诉她网购、电子支付、加班、雾霾,她也完全无法想象那些东西是什么,只能歉意地摇头,然后再度谈起那些旧事,期望你在往日的时间和空间中多陪伴她一会,让她不至于如此孤独。

可我们又有几个人有那个耐心耽于往昔呢?我们是双脚实实在在踏在当下、而且对未来跃跃欲试的人啊!

每次她一开口,我就慢慢剥一颗糖喂她嘴里,然后转头去忙自己的;我也曾经在她的呼唤声中短暂回头,却最终匆匆离去。其实当下对她而言比对我更珍贵,因为她没有多远的未来可期待,每次细细一想到这层,我的心就像刀剜一样的疼。

所以在那样春日灿烂的午后,我回过头去注视着她,尽管只有短短几秒,但我的心里却百转千回。她静静地坐在那里注视着我们,恍若时间的神祇,她又在悲悯地想着什么呢?所有的人都觉得老人珍视孙儿,却对成年的子女诸多不满,其实他们看着子女不过就像看着当年的自己,种种的用力过猛或是踯躅不前,都是他们曾经经历过、疲累过、有过希望又渐次破灭、渐次破灭而又从头再来的岁月,自我肯定啊又自觉可笑,自我厌弃啊又自觉珍视,他们刚欲以过来人的身份开口提醒,马上遭遇成年子女们烦躁的反弹。

而孙儿就不一样,孙儿是老人们曾经幼小的自己,是还未被世事所伤、格外纯良的自己;而眼看这样纯良的自己马上就要长大,岁月的寒霜酷暑即将呼啸而来,隆冬白雪便渐渐覆盖了人生的大地,他们便忍不住格外心疼。而我就是外婆这么心疼大的孩子呀,当即我将她拢在了怀里,真奇怪,那个幼年时背着我无比宽厚的脊背,什么时候佝偻成那么颤颤巍巍的一小把身体?被我抱在怀里,犹觉空空荡荡。我的眼泪咽下去又漫出来,然后我低头亲了亲她的脸颊,又将嘴唇长久地抵靠在她皱纹纵横的额头,她的苍苍白发那般温柔,温柔得我的心好疼。我的眼泪滴落到她的脸上,仿佛将她从长久的衰老的麻木中唤醒,她伸手环抱住了我,脸上浮现起了自幼我所熟悉的笑容,然后她轻轻地拍着我,呢呢喃喃地哄着我,好像我还是那个襁褓中的婴儿,成年以后中又有多少机会被人这般发自内心的疼惜呢?

一个月以后,我参加中国作协举办的鲁院青年作家培训班。离家时,她拄着拐杖用尽最后的神志抓紧我的衣角,无限依依。我能眼看得到傍晚的暮色从她身上一点点收走所有的光晕,于是我握紧她的双手,答应她培训结束我会马上回到她的身边。她完全不明白我在说什么了,只是很难过。

在我培训最后一天的凌晨,被一阵突然的电话铃吵醒:“外婆走了。”我心神俱裂地赶回成都,怀抱着最后一点希望以为还能去医院见上最后一面,结果来接我的车子直接把我带到了殡仪馆。我在她面前跪下时,那种心肝俱裂的悲伤难以用语言形容。但即使伤心到最深处,我心中还有一点温暖的安慰:在那个春日的午后,我在赶着一篇很急的稿子,我本来有充足的理由像往常一样忽略她,但我停了下来,去拥抱她、亲吻她,看见了她的笑容,并被她温柔地环抱。

那将是我永生的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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