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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妇女报文化周刊 什刹海 开学季,清华女教师对新生说 中学老师的古典情怀 知尽能索 唤醒沉睡灵魂的那棵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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唤醒沉睡灵魂的那棵树

在三观待塑的少年时代,能够遇上一位懂得守望、勤于弯腰拾掇、不揠苗助长的好老师,我们何其幸哉!

■ 莫兰

倘若能够坐上时光机器,我最期盼穿越回归的,是美好的初中时代。除却不谙世事的无忧无虑之外,最牵动着我的,就是唤醒我沉睡灵魂的那个人——我当时的班主任蒋跃老师。

“教育没有了情爱,就成了无水的池,任你四方形也罢,圆形也罢,总逃不了一个空虚。”中国新文学运动的先驱之一、翻译家夏丏尊是教育学名著《爱的教育》一书的译者,他的这段比喻独特而精到。虽然斗转星移数十载,但那短短三年蒋老师爱之教育理念的承教,草蛇灰线一般,形断实续,始终贯穿我的前半生。

那年蒋老师还是个刚出校门的毛头小伙儿,个子中等,偏瘦,高高的鼻梁上架着副黑框眼镜,唇上毛茸茸的小胡子尚显稚嫩。初执教鞭,他“放”的就是我们193班这群刚升上初一的“小牛犊”。

新手老师碰上刚入青春期的新手初中生,摩擦剐蹭在所难免。为了压住场子,比我们大不了几岁的他硬要装出一副深沉稳重的样子,常常从眼镜片后边投射出严厉的目光。尤其自习课时间,他总是武林高手般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教室后窗,冷峻地审视着一切,然后伺机现身整肃乱局。爱嬉闹捣蛋的男同学至今忆起那双眼睛时仍有心理阴影。

与捣蛋系数五颗星的孩子斗智斗勇,是每一位老师的必修课,招数威力不够很容易败下阵来。蒋老师最绝的一招是让调皮的孩子来管纪律,这种有点像“拎着头发把自己提起来”的怪招效果相当赞,他们要解决问题,就得解决“问题制造者”——自己和“捣蛋兵团”的哥们儿。从前是老师要他们守纪律,现在变成了被迫自律,心里憋屈却又有苦难言,看得大家暗暗好笑,拍案叫绝。

尽管淘气包们都对他又敬又怕,但事实上蒋老师对世俗观念中所谓的“差生”并无偏见。他秉持的是一视同仁、有教无类的原则,给予每一个孩子同等份的阳光和温暖,对“差生”甚至倾注了更多的心血与关注。在这个班里,“好学生”与“差学生”并不泾渭分明,吉他手、歌神、霹雳舞神、书法家等草根偶像与学霸同样都是功率强大的“粉丝收割机”。人人有专长,个个都平等,氛围特别融洽。我和许多同学的平等观念就是在这一时期初具雏形的。

与其他领域一样,教育也被打上深深的时代烙印。在青春期教育=自学/不学的年月,我们的青春期教育都是由蒋老师负责完成的。他自费买来很多书,借给同学们看。无论是在他的办公室还是宿舍,只要有女生在场,他一定亮亮堂堂地敞开大门,以示无私。阅读赶走了懵懂无知,而他“君子坦荡荡”的言传身教则滋养了少男少女的自我保护意识,至今仍令我动容不已。

那个年代推崇的是规整划一,“听话”是“好孩子”的硬指标,个性很强的我显得很扎眼。我最难以自控的,就是听课爱接下茬儿,碰到有趣的话题,就忍不住要跟别人分享自己的思考“成果”。比如蒋老师在讲台上侃侃而谈“三角形的稳定性”,我马上偷偷扯着同桌咬起了耳朵:“三角恋也稳定吗?”然后两个人吃吃偷笑。

一开始,只要出现了类似问题,蒋老师就找家长谈。父亲脾气急,教育也不太得法,动辄劈头盖脸地狠训一顿,训蔫巴为止。我气不过,把委屈写进了上交的周记里。蒋老师一看,这不行啊,得改变策略,改成找我谈话。谁知道我根本憋不住话,下次依旧故我。最后,蒋老师只好叮嘱我的每一任同桌:上课别理她。失去了聊天对象,我终于老实了。

最令我终身难忘的,是一桩旧事。有一天,我和同学在楼道里玩耍挡住了路,隔壁班的童老师要挤过去,嚷了一句:“好人不挡道。”较真的我纳闷地纠正她:“不是‘好狗不挡道’吗?”她登时勃然大怒,一把揪住我,非要找我的班主任理论“学生怎么可以骂老师”。我扒着门框死也不肯进去,最后还是被拽到了蒋老师跟前。

蒋老师承诺一定严肃处理,把她送出了门,平静地问:“你说说,怎么回事?”我气呼呼地噼里啪啦倒了个底朝天:“挡路的是我们,再怎么说也扯不上骂老师啊!”他思忖了好一会儿,柔声道:“她是老师,你还是跟她道个歉吧。”我攥紧拳头,梗着脖子不松口:“我又没错,凭什么要道歉?”

空气安静得怕人。我心道:“凭她是谁,我就是决不低头!”这半分钟比一光年还漫长。终于,蒋老师开口打破了沉默:“你不肯道歉,那我去替你道歉吧!”说完挥挥手,放我走了。

走出办公室,我感觉就像做梦一样,不真实。这就完了?没有秋后算账?平时一点小事都不依不饶的童老师能放过我吗?这件事后来如何收的场,蒋老师怎么帮我道的歉,我无从知晓,我只知道一件事:没有错是不需要道歉的,坚持正确的选择是被允许和支持的,权威不代表正义和真理。

说实话,如此坚硬而不懂转圜的个性让我在以后的世路上行走艰难,但我从不后悔。我特别感激蒋老师,他没有把我强制打磨成一颗向权威低头的世故圆滑的鹅卵石,而是用自己的委屈保护了一个孩子的棱角和脊梁。

去年7月底,失联多年的193班同学再聚首,调到广东中山任教多年的蒋老师也回到了百色。很巧,我们竟然同一趟高铁。暌违多年,我竟然自然而然地跟他聊起了不肯轻易示人的情感困惑,以至于师母根本不相信毕业后就不曾再见的我们竟然能够如此深谈。我无法解释,或许这就是精神上的引领吧。

那一趟蒋老师拖了一个大行李箱穿州过省,箱子里除了几件换洗衣服外,就是好几大本沉甸甸的相册。这都是他当年省吃俭用攒了很久工资才买了相机给大家留下的珍贵纪念。有些照片就连我们自己都佚失了,不记得曾经有过,他却保存得完好如初。同学们围在一起,看着胶片定格的那个自己,又哭又笑。若不是他捕捉和封存了那些青葱往事,我们凭借什么摆渡回从前呢?

50多位同学,蒋老师几乎可以一一喊出名字,钩沉出许许多多轶事的细节。就这样,曾经散成满天星的昔日少年,因为这位主心骨又重新聚成了一团火。今年暑假,我们几位同学也从各处奔向中山,去看望蒋老师和师母,此行美好得不像话。大家相约今后每年都要来一趟中山之旅。岁月虽长,有他在,这个班就不会散。

我常常想起法国电影《放牛班的春天》。“好学生”喜欢的老师不一定是好老师,但连“坏学生”都喜欢的,一定是好老师。德国哲学家雅斯贝尔斯在《什么是教育》中说过:“教育就是一棵树摇动一棵树,一朵云推动一朵云,一个灵魂唤醒另一个灵魂。”在三观待塑的少年时代,能够遇上一位懂得守望、勤于弯腰拾掇、不揠苗助长的好老师,我们何其幸哉!我只希望,岁月不要伤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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