豌豆花的旗瓣像蝴蝶张开翅膀一样高高耸起,这样不是招蜂引蝶,而是占山为王,仿佛向真正的蜂蝶宣告了这朵花的主权。
■ 陈超群
在野外邂逅豌豆花,是前些天我在一项“拯救食虫小草锦地罗”秘密行动中的意外收获。那日中午,我和小伙伴(也是植物爱好者)进入预先定位好的某建筑工地,我们像“摸金校尉”那样,按照地图的指示一路探寻,却误入一处农田,看见了两架豌豆正开着花,一架淡紫配酒红的花,一架纯白的花。
南国艳阳下的豌豆架是闪闪发光的,水嫩的豌豆叶闪着光,轻盈的豌豆花闪着光,就连缠绕的豌豆藤也闪着光。我欢喜地跳进田垄里,满足地沉浸在豌豆特有的青脆气息中,豌豆花在我身边轻轻摇曳。淡紫配酒红的豌豆花俏皮,纯白的豌豆花淡然,各有各的美。置身花丛中,我还发现,淡紫配酒红的这种豌豆花开过了之后,会变成纯净的天蓝,安静地退在一旁,也是极为好看。
我看看这朵,摸摸那朵,无比快乐,只觉四周出奇的安静,安静得我听到了风吹过时豌豆叶互相摩擦的沙沙声和我自己的心跳声。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物我两忘”吧,真是妙不可言。
是的,我爱看植物,却不是为了看植物而看植物,我想在自然中“遇见”它们。比如,在校园的落羽杉树下捡到一块散发着松香的油脂,即便它很小,里面也没有小昆虫,却比在古玩市场看到一大堆琥珀令我兴奋多了。又比如,爬山时转过一个山头,忽然看见对面山腰上一棵野生桃树开着满枝的花,虽然无法触及,却比在公园看到一排排整齐栽种的桃花树令我兴奋多了。在野外看见这两架豌豆花,当然也是最美妙的体验。
仔细看豌豆花的样貌,它的造型不是大多数花朵那样的对称形,而是半边形,恰好像一只舒展着翅膀驻留在草尖的蝴蝶。如果逆光看,花瓣上的条纹脉络清晰可见,像蝴蝶翅膀上精致纤巧的斑纹。内层小一些的花瓣则厚实地紧裹着深藏在中心的更小的花瓣,像极了蝴蝶灵活小巧的身体。
虽然卢梭在《植物学通信》中对豌豆花的造型给予了更加科学的描述,说它的“花瓣分为旗瓣、翼瓣和龙骨瓣”,“旗瓣像一把大伞覆盖在其他部分之上;翼瓣长在旗瓣下面的两片侧翼上,生得结实;龙骨瓣护卫着花朵的中心部位,庇护着豌豆花的幼嫩果实”,我还是更愿意用非术语来形容豌豆花,就说它像蝴蝶,从头到尾都像。
豌豆花的确总是被比喻成蝴蝶。我想起了经典的儿童绘本诗集《蝴蝶·豌豆花》,其中就有一首这样的诗:“一只蝴蝶从竹篱外飞进来/豌豆花问蝴蝶/你是一朵飞起来的花吗?”图画也配得很有童趣——热闹的豌豆花藤和欢快的蝴蝶,两者神形皆似,蝴蝶低着头,豌豆花仰着“头”,仿佛真的在对话。
关于豌豆花像蝴蝶,我还看过一句绝妙的话,说豌豆花的旗瓣像蝴蝶张开翅膀一样高高耸起,这样不是招蜂引蝶,而是占山为王,仿佛向真正的蜂蝶宣告了这朵花的主权。这个说法有点意思。
事实上,豌豆花是闭花授粉的,不像那些需要借助风或者小动物传粉的花朵,豌豆花在花苞没有张开的时候,就已经完成了授粉。张开的旗瓣,可不就像是宣告主权了嘛。蜂蝶光顾开花以后的豌豆花,说白了做的都是无用功啊。
说到这里,可能很多人会想起高中生物课遗传学知识中的孟德尔豌豆试验。孟德尔选用豌豆做遗传学试验,是因为豌豆既自花传粉,又闭花授粉,在自然条件下,一般是纯种,相对性状易于区分且能稳定地遗传。
蝴蝶与豌豆花的故事是很适合讲给孩子听的,孟德尔的豌豆实验也能激发好奇心,那将是极好的诗意教育和科学教育,但不是睡前躺在床上讲,我想,最好是在野外,在和孩子一起偶然发现满架豌豆花的时候。
在邂逅豌豆花之后,我们在博物圈朋友的帮助下找到了锦地罗,在不远处挖掘机隆隆的噪音中,我们小心挖掘了一些带回到深圳大学城校园。现在,我们带回的锦地罗逃离了被挖掘机铲掉的命运,每天都能在深圳大学城呼吸着塘朗山下西丽湖畔新鲜的空气,晒着太阳,也像当日我看到的豌豆花那样悠然自得了吧。
(选自上海交通大学出版社《一城草木》,略有删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