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来生，再续手足缘

姐弟俩从小成绩都很好。因家境贫困再加厄运连连，初中毕业后两人都无力再升学。姐姐回村教民办，勤奋自学，先后取得中师、大专、本科文凭，并最终如愿考入报社做记者；弟弟聪明能干，但脾气暴躁、缺乏韧性，先后做过建筑工人、村干部等，均虎头蛇尾无所成，最后只能跟着亲友到天津工地打工。

2017年春节，姐劝弟攒钱盖新房、少喝点酒，弟弟猛地一吼，说姐姐“拿国家工资的人不知农民工的苦”，言语中颇有怨气。联想到弟弟几十年来对社会、对人生的愤懑，姐姐百感交集，遂提笔写下这封家书，意在规劝弟弟：没有哪个时代是完美的，我们所能做的，就是做好自己，永不言弃。

小勇：

好久没打电话了，是因为今年春节跟我争了几句，而一直心存芥蒂？还是因拙于言辞，不知说啥好而干脆不说？

小勇，不管是否联系，我都相信，你每时每刻都在牵挂着我，正如我每时每刻都在牵挂着你一样。

因为，手足情深。我们是一路相伴着长大的，成长路上的所有快乐与痛苦，你都曾与我分享和分担。

说起成长，记忆里满是温馨：

你六七岁时，患上一种可怕的“马串淋”病。每年暑假，都得到10多里外的二道坊村卫生所打“青霉素”。大人太忙，只好由我这个只大你两岁的姐姐陪着你去。

那是一段多么辛苦又多么有趣的旅程！每天上午，我们沿着“黄尘古道”似的半山公路一直往东，走到村卫生所。打了第一针，得一直玩到下午两三点再打一针，才能返程。一路上，你蹦蹦跳跳，追车子、够树枝、捡烟盒，我跟在后面焦急地不住喊：“慢点跑，注意车……”就像30年后的今天，我追在萌儿的身后跑。啊，当姐姐、当妈妈，心情是多么的相似！

每天下午回家时，正赶上骄阳似火。我们听母亲的话，沿山脚下绿树成荫的河沟逆流而上。我们踢踏着溪水，一边快活地捉鱼、抓知了玩儿，一边慢悠悠地往回晃。

除了打针、用药丸熏，你的病还得吃壁虎。现在听起来很恐怖，但当年你确实吃了不少壁虎！抓了活壁虎，放入瓦罐焙熟，碾成粉末冲水服下。亏得你从小听话，那么怪异的“药”，你竟眼都不眨地吃了那么多！就因为你这个特殊“需求”，后来好多邻居看到壁虎都帮着抓，然后乐不可支地送到我们家！

也正因为有这份特别的记忆，直到现在，我仍对壁虎心存好感。夏夜里写稿累了，我总会停笔，盯着窗玻璃上探头探脑忙着捉蛾子吃的壁虎久久凝望，我在心里默念着：“你们是我弟的救命恩人呢……”受我的影响，萌儿从小也不怕壁虎，反倒总用一种待宠物的心态待它们。

小勇，记忆中你是多么聪明能干！

还记得小时候挖“黄姜”吧？在繁茂苍翠的荆棘林里，你只瞥一眼就晓得哪儿有黄姜藤。锁定目标，顺藤摸“姜”，钻、刨、挖、抠，几下就能挖半篮子。而我这个做姐姐的，只有在旁边打下手的份儿。望着你满头满脸的汗水，我小小的心里，盛满心疼与佩服。

可是，我们的命运毕竟紧密相连，在每一个人生节点，我们都相依相伴：那年春天，我们的小妹妹夭折。我耽搁了好几天没上学。后来我俩一起去老师办公室说明情况，我刚说了一句“我们才出生几天的小妹妹……”就泪如雨下。我哭得情不能抑，你也抽噎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我中学毕业去郧县考美术学校，离家整整4天。母亲天天站在道场边翘首以盼，你也生怕我出什么意外；再后来，我教民办，你小小年纪就去建筑工地扎钢筋。从未去过工地的我，居然凭头天晚上的梦境，准确找到你的位置……人们常说，亲人之间有心灵感应，我相信这绝对是真的。

……

小勇，今天也不知为何，竟想起这么多的往事。而且还有更多的往事正源源涌来：我们到处捡烟盒纸，好让爱好画画的我有样本可摹；我们折了硬纸“打板”、用小石块“跳房子”；我们一边放牛，一边揪了蒿草学着皮影戏的腔调咿咿呀呀地“唱戏”……

真是奇怪，其实咱们家一直都不太顺，贫困、是非、欺辱、病痛……磨难不断。可为什么几十年后回想，眼前竟全是温暖可爱、阳光有趣的画面呢？

我想，这也正是今天我陪着你“忆苦思甜”的初衷。随着时间的流逝，所有的苦痛都将淡化，所有的怨怼也终将消散。所以，我们都该以一颗豁达包容的心，去面对万事万物！

小勇，我希望你不纠结、不急躁，更别当“愤青”。没有哪个时代是绝对完美的，更没有哪个人、哪个家庭，能一辈子顺风顺水。所以，碰到不如意，你得淡定，你要多看到生活的光明面，多关注生命里的亮色。

回望儿时路，你应该了悟：当年那么艰难，咱们不都健康快乐地活过来了吗？比起那么多的艰辛，咱还有什么难关不能过？职业，无论是主动也好，被动也罢，既然你选择了现在的工作，就扎实地干，且要尽可能快乐地干。累了，歇歇；烦了，放放。千万别跟自己过不去。外人只在乎你是否“成功”，至亲才关心你是否身心愉悦。

说到这里，你该知道当你说出“酒场上管不了那么多，喝死也得喝”时，我内心的难过了吧？小勇，咱们母亲共孕育了4个孩子，除了你我，那两个都没长大。所以，你和我，都得好好珍爱自己，就像史铁生在《秋天的怀念》里说的：“咱俩在一块，要好好地活。”

我们要爱惜身体、努力上进、善待他人。因为，所有的今天，都将很快消逝，变成杳不可寻的昨天。我们与其让自己事后后悔，不如趁着今天多些克制忍让。

小勇，如果有来生，我还愿与你做手足。只是，我希望你能做哥哥，我来做妹妹。这样，你就更能懂得一个当“老大”的心。她做梦都在祝福你：一是平安健康，二是充实快乐，三才是有所成就。小勇，你懂吗？

姐姐 胡平

2017年5月3日于仙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