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冬煨汤

■ 郭华悦

那次，有点不顺，一气之下，便卷了铺盖回家。

其实，当时的生活已经今非昔比。家里头盖了新房子，谈不上豪华，但应该有的都有了；房间里都装了空调，冬暖夏凉。收入多了，日子好了。

一进家门，母亲正在厨房，头也不抬地问，想吃什么？

我只回了三个字：杂菜汤。

我想，自己的表情，已经解释了一切。况且，这也不是第一次了。踏出校门后，屡屡碰壁，稍不顺心，便辞职回家，已然成了我的固定模式。而母亲，也见怪不怪，看我出现在门口，瞬间便明白了。

而在这样的时候，我心里头突然浮现出来的，竟然是杂菜汤！

说起来，这是我儿时冬日的美好记忆。那时，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早出晚归。母亲一回家，放下农具，又得开始准备晚饭。水一烧开，母亲就会说，先喝点杂菜汤，填填肚子！

手边有什么菜，随手抓一把，下锅水煮，放点红辣椒，再淋上一层麻油。几分钟后，一小锅杂菜汤就做好了。上头飘着一层红红的油，辣椒和麻油香扑鼻而来。

接过杂菜汤，蹲到门口。父亲在门槛的一端，呼哧呼哧喝着汤，不时停下来，望着前方，长长吐一口气，满是惊叹和惬意。我蹲在门槛的另一端，喝几口汤，也学着父亲的样子，不时惊叹一番。

汤一入口，麻辣的味道直冲脑海，先是舌尖，然后手脚全都暖了起来。外头寒风依旧，耳边还有风掠过的呼啸声，但那股浓浓的暖意，却在瞬间将寒冷，隔绝在了身体之外。杂菜汤的麻辣，仿佛有一股安定的力量。喝着汤，看着眼前的俗世万象，顿觉自己是最幸福的人，能在温暖的汤汁里，冷眼欣赏凌冽的世界。

可时隔多年后，当年失意的我，一时心血来潮，想重温儿时的美好记忆，驱散心中的阴霾，却蓦然发现，口中的杂菜汤，竟然已没有了儿时记忆中的美好的味道！一刹那，疑问纷至沓来。

是味道变了吗？食材没变，调料没变，连煮汤的火候都一样。闻在鼻尖，是与儿时同样的味道。可一入口，记忆中的美好，却并未出现。

一旁的母亲，看在眼里，什么都没说，只是淡淡笑着。看我脸上的疑惑越来越深，母亲这才轻轻说，就着寒风喝杂菜汤，才够味呢！

一瞬间，如醍醐灌顶，我什么都明白了。

寒风里，才能练就最美味的杂菜汤。凌冽寒风，熬出的是人对温暖的渴望与追求；喝下的是自己奔跑在寻梦路上，不舍不弃的坚持。而如今，生活好了，喝杂菜汤的场所，变成了暖洋洋的室内。少了寒风的杂菜汤，没有了希冀与期盼作为调料，瞬间就失去了打动人心的滋味。

我很感谢母亲。一碗汤，让我明白了人生最美丽的滋味，不是在温室中诞生，而是在寒冷的逆流中，仍不弃初心，不灭心头的火花，才能熬出人生严冬中，最可口的那一碗杂菜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