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伊朗长大》的画面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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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画因长期以来被视为一种亚文化,一定程度上被主流人文学者所忽视,也长期徘徊在女性主义艺术批评的视野之外。本文通过对日漫和美漫女性形象的分析,指出漫画中以男性审美趣味和父权文化逻辑为主导的性别观念已刻板化,并对一些具有性别平权意识的漫画家努力创作“真正属于女性自己的漫画”给予肯定。
■ 陈亦水
女性主义的性别平权主张广泛存在于小说、戏剧、电影、绘画、舞蹈等各种文艺表现形式之中,但对漫画领域却鲜有涉足。漫画长期以来被视为一种亚文化,只用来满足特定年龄段与趣味的读者口味,因此一定程度上被主流人文学者所忽视。事实上漫画的文化影响力无所不在。当今世界的漫画产业被美、日两个漫画大国所瓜分,漫画中的性别形象也在两大主流画风的影响下,刻板化为以男性审美趣味和父权文化逻辑为主导。
主流漫画形象背后的性别隐喻
在几部脍炙人口的日本漫画中,女性所扮演的角色往往是参照男性的审美标准设计出来的,女性所饰角色与男性漫画人物相比,重要性也往往相去甚远。比如,日本著名漫画家鸟山明创作的脍炙人口的漫画《七龙珠》,塑造了悟空、小林、比克(短笛)、贝吉塔等许多经典的漫画角色,这些正面的角色无一例外全部是男性,其中的女性角色或者是不具备叙事推动力的配角,或者是作为男性角色的“妻子”出现的。漫画家车田正美笔下的神作《圣斗士星矢》,主角也是清一色青少年——热血圣斗士,而被称作“智慧与战争女神”的雅典娜,却几乎从未真正参与战斗。
至于女性漫画家武内直子绘画的《美少女战士》,虽然是以女性为主角,但其中女性人物的装扮却仍然没有超出男性审美的窠臼,女性人物多是一副水手服、超短裙、锥子脸的男性审美趣味下的“标准”外观。这些女性形象还进一步影响了现实生活中男性的审美观念,直到现在,许多男性读者依然倾心于以该漫画中的女性人物作为原型的cosplay表演(角色扮演)。
在美国,歌颂“超级英雄”的漫画不仅是美国文化的代言者,更具有鲜明的意识形态特征。美国流行漫画中的女性形象则时刻彰显着美国文化价值观中的性别政治。美式漫画的女性人物大多数都做了超级英雄的附庸品——女朋友。至于凤毛麟角的超级女英雄,例如漫威英雄系列中的黑寡妇,在漫画中被设定为前苏联秘密训练的特工杀手。这无疑包含着冷战时代浓厚的意识形态色彩。虽然是一名超级英雄,但作为一个女性角色,她依然并非如男性一般的“拯救者”角色,如其他女性角色一样,她仍没有逃脱“被拯救”的设定。黑寡妇最终被来自“自由世界”的“正义”的复仇者联盟营救,最终成为美国队长的“自己人”。
美国的另一大漫画巨头DC漫画旗下的猫女,则不仅是个反面形象,还被设定为“女同性恋”。猫爪、皮鞭和黑色紧身衣的装扮强烈暗示着猫女作为一名女性施虐者的身份。作为一名主流社会中的“性别边缘者”,女同性恋和女性施虐者的身份使其在美国的二次元世界里,依然难逃被男性超级英雄征服、惩罚甚至消灭的命运。男性观众在消费极具性魅力的猫女形象之后,又在男性超级英雄击败猫女的“正义之举”之下,享有了作为胜利者和主宰者的快感。
创作“真正属于女性自己的漫画”
是否存在“真正属于女性自己的漫画”?答案当然是肯定的。20世纪40年代开始,应女权主义者的呼吁,美漫开始创作超级女英雄角色,尽管这些女英雄骨子里仍有着美国父权意识形态的痕迹。在上世纪“红色”的六七十年代,女权思想也曾短暂地影响过漫画创作。例如,有美国漫画家提出创作“属于女性的漫画”;同时期,日本也成立过类似的女性漫画团体,旨在通过漫画表达女性自身的情感、困境和梦想。但由于漫画并不如电影、文学和戏剧那样备受关注,“女性漫画”的创作一直步履维艰。
不过,千禧年之后,随着全球化时代的来临与互联网的普及,具有女权意识及性别平权色彩的作品,开始在世界漫画爱好者中散播开来。2001年,伊朗漫画家玛嘉·莎塔碧(Marjane Satrapi)出版了自传漫画《我在伊朗长大》,获奖无数,后来被改编成电影。作品以写意式的剪影风格,幽默地描绘了伊朗的残酷战争、社会动荡和性别歧视(尽管莎塔碧本人拒绝承认自己是一名女权主义者)。还有以益田米莉为代表的当代日本女性漫画家,致力于描绘日本都市女性的真实心声,同时将日本文化中的“物哀”文学理念融入其中,再现日本女性情感的细腻与真实。
瑞典泰籍动画艺术家本西丽·珰东辛(Boonsri Tangtrongsin)今年推出新作——系列讽刺短片《超级芭芭拉拯救世界》,曾在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展出。故事里唯一的主人公叫芭芭拉,她为这个世界操碎了心:修补大坝、看守农田……每当她快要成功拯救世界时,都因受到男人和乌鸦的捉弄而以失败告终,然后又开始重复同一叙事情节。而超级芭芭拉的悲剧,始于这个角色的人物设定:芭芭拉实际是一个女充气娃娃。超级芭芭拉循环往复的悲剧命运如同希腊故事里那个不断推动巨石的西西弗斯,后者的悲剧性在于,受到诸神惩罚的西西弗斯是人;而超级芭芭拉则象征着一个被物化和客体化的“女人”在以男性审美观为主导的大众文化领域中,始终被困在父权话语体系所构筑的性别牢笼之中。
虽然这些女性主义作品只是小众漫画,但随着越来越多具有性别平权意识的漫画家参与到“真正属于女性自己的漫画”的创作中来探索属于自己的画风和文化观念,这些属于女性自己的漫画将会逐渐影响整个漫画创作界以男性为主导的性别生态。
(作者为北京师范大学艺术与传媒学院博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