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江之战》：一部“神剧”何以走心？

□ 简云

一个武艺非凡、智慧超群的“女战神”，带着八个身怀绝技的大兵，组成一支特种小分队，进入中国远征军曾遭遇灭顶之灾的野人山，执行一项关乎抗战命运走向的绝密任务。小分队一水儿美式装备，身着防弹甲衣，肩扛最新式的冲锋枪，外加随时可以从小小的背包里变戏法般掏出来的防护服，在丛林里摆出种种帅气的偶像造型。

《怒江之战》的开局，仿佛一场“真人CS”，摆足Pose，造足气氛，但怎么看都觉得假。小分队的种种“神技”，更让人匪夷所思。队长廖伊芳与高大的美国佬比武，一根绳子就制服了对方，队员刀子上下大树如履平地，爆破高手长毛似乎总有用不完的地雷，军医老草包更像是武侠小说中的解毒圣手，可以为中毒后濒临死亡的队员们找到解药。遭遇日军时，更是一场“神对抗”，激烈对射十几分钟，队员们不但毫发无损，甚至还有心情相互调侃。而带队前来围剿小分队的日军小队长却愚蠢无比，屡屡中计。这一幕幕“神”情节，让人无法不把这部电视剧归入“抗日神剧”一类。

但奇怪的是，我一边哑然失笑，一边却欲罢不能地追看着这部“神剧”，竟至一路追到剧终。不得不说，这部剧的编导是讲故事的高手，原著作者之一南派三叔曾以一部悬疑和惊悚风格的《盗墓笔记》名扬江湖，虽然未读过《怒江之战》的原著，但电视剧从头至尾的悬疑设置应该来自原著。一支特种小分队要执行一项绝密任务，但任务是什么，连队长都不甚了了，队员们更是被严厉禁止打听，观众们自然被挑起了好奇心。随着剧情的展开，众人慢慢知道是要找一样东西，但是什么样的东西，依然是个谜。直至小分队二进野人山，谜底才最终揭开。

于是，观剧的过程就成了和小分队一起冒险和揭秘的紧张体验。在神秘莫测和微微的惊悚中，线索一点点显露：一具又一具美军尸体、一片美丽得令人窒息却诡异的蒲公英地、一路出现的土著人的死亡警告、一个有密码却打不开的密码盒，线索的递进推动着情节的展开，环环相扣，让人无法停止对真相的探求，便有了欲罢不能的追剧热情。

当然，如果仅仅只有悬疑，但情节拖沓，大量注水，很容易被看成是故弄玄虚，让人心生厌烦。在这一点上，《怒江之战》并没有犯很多电视剧的通病，情节不够对话来凑，而是用足够丰富的情节来把控节奏，人物对白也大多简洁，时而还来点幽默，想来是跟美剧学的，虽然有时场景渲染过度，持枪搜索、林中奔跑的镜头长得让人想快进，但还算不上灌水，所以我这种缺乏耐心的观众还能扛住，竟被从头吸到尾。

一部四十多集的电视剧要留住观众，已属不易，何况是一群如今已厌烦了“抗日神剧”的观众？在无数细节上都显出“神剧”色彩的《怒江之战》，因种种硬伤惨遭网友嘲弄，但它最后能成功地留住一部分观众，包括我这类自以为比较挑剔的中年观众，其原因，除了勾人的悬疑设计、层层推进的情节之外，以我的观剧体验，乃是人物塑造上的用心、用情，以致让人产生走心之感。

剧中我方人物几乎个个性格鲜明，而且相当立体。女一号廖伊芳外表严厉冷艳，但内心温柔而宽容，对下属既讲原则又懂得适度退让，对爱情深怀憧憬又异常自制；小分队队员刀子对自己的女上司情深至笃，忠心追随，却将情感深埋内心；军医老草包虽然不时露出怕死之相，但真正面临生死的关键时刻，他却做出了保护战友、牺牲自己的选择；曾经陷害男一号的草三最终以代替男一号试毒牺牲，完成了自我救赎。最让我喜欢的队员长毛高大帅气，看似贪财好色，玩世不恭，实则单纯善良，胆大心细，生死关头，亦表现出壮怀激烈的英雄之举。此外，地下党负责人边晨无论面对何种险境的冷静沉稳，有勇有谋，让人印象至深；女二号苏卓妍对爱情无怨无悔的追求不仅赢得同情，也令人动容，甚至土著女孩古斯卡的单纯与执着也叫人心生欢喜。

一剧终了，这些在剧中已先后死去的人物，却仍然可以在脑海中一一跳出，活生生如在眼前，他们因为各有缺点而显得真实可爱，因为各有特点而让人过目难忘，在他们身上，我看见一种叫人性的东西熠熠闪光。人性，不但让剧中人物多面而立体，语言和行为都显示出可信的性格逻辑，更是成为打动人心的力量，让观众们一次次体验到悲壮的英雄主义情怀，体验到残酷的战争中可贵的善良、真挚的情感，全剧也在谜底揭晓的同时，完成了一出悲剧关于崇高的价值展现。

不过，遗憾的是，相比剧中的女主角和配角们，男一号赵半括的塑造却并不成功，他似乎仅仅给人一种我行我素、足智多谋的感觉，内在性格和情感逻辑却含糊不清，尤其是他对女一号的移情，仅仅用共同经历生死的感情高于亲情和爱情来解释，显然太过勉强，缺乏足够的说服力；而他从野人山归来后对未婚妻的冷漠，更是于情于理都说不通，这也因此让他的形象大打折扣。或许因为这个人物个性暧昧，演员的表演似乎也有些浮于表面，难以走心。

此外，日军的几个人物几乎和寻常“抗日神剧”一般，差不多是以贴标签的方式来表现，无非是狡猾、残忍、虚伪，几乎不值一提。

如果没有那些雷人的细节，没有夸张的“神对抗”，没有太多的故作姿态，《怒江之战》本可以成为一部上佳的电视剧。也许编导太想渲染一种神秘的氛围，太想表现小分队的神勇，太想为剧中人物营造出偶像气质，以至于用力过猛，反而给全剧的整体质量减分而不是加分，这让人深为惋惜。

一部电视剧能不能让观众打高分，除了完美的故事框架、层层推进的情节、让人信服的细节和精彩的对白之外，还得有些打动人心的东西，比如闪光的人性、真挚的情感、感人的情怀，比如励志与奋斗精神，坚韧与永不放弃，等等，有了这些东西，电视剧才有灵魂，才能让观众共情。《怒江之战》虽然细节雷人，人性却感人；虽然“神剧”色彩有点浓，英雄情怀却撼动人心，所以，它能带给观众某种程度的心灵撞击。

时下一些故事结构和制作水平都不错的电视剧，却不能赢得观众好评，缺乏的正是内在的灵魂。一些所谓大剧，高调宣示细节多么讲究，服装多么精致，但情节拖沓，人物平庸，结果空有细节之美，却无打动人心之处；一些谍战剧情节精彩，但人物一味高大上或假恶丑，结果只见风云，不见人性，让人不过看了个热闹。相比这些电视剧，《怒江之战》即便瑕疵频现，也依然不失为一部有灵魂的走心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