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绿色生态农业 有情怀也要有底气

□ 史玉根

前不久，一篇描述一家日本企业在山东种地的文章和数张实景照片，在一些网络公共平台流传，并被许多网友转发、评论。其实这篇网文是综合5年前国内媒体的几篇旧报道编写而成，不足千字，而且没有新的信息。或是为了回应网友对发生在山东的事情的关注，7月11日，山东一家主流媒体以“看外国人在山东怎样种地”为题，用两个版面对这家日企进行了报道，增添了一些新信息，弥补了网文的缺陷。

故事颇有戏剧性：2006年，某日企在山东莱阳租下1500亩耕地搞种养，先是让土地闲置，任野草疯长，随后在地里养奶牛，用牛粪来做堆肥，改善土壤品质。又过了几年，他们才开始种植，但坚持不施化肥，也极少打农药，以致农作物长相很难看，产量也不高。当地村民先是“看不懂”，后来又嘲笑日本人不会种地，但他们我行我素。事实上，这家公司生产的果蔬和牛奶在北京、上海等地卖出了很高的价钱，不过，公司长期处于亏损状态，每年还要追加220万美元维持运营，直到今年才出现小幅赢利。

笔者注意到，很多网友对这家日企“任性”的种植方式给予了点赞。种植之前先培育土壤，种植过程不施化肥、少打农药——有点像有机种植，实际上属于绿色生态农业。虽然连年亏损，每年要追加巨额投资，还被人嘲笑，但他们坚持不懈。

我国涉农企业和农民能像这些日本人一样如此坚定执着地做绿色生态农业吗？

绿色生态农业属于后现代农业，从某种意义上说，它首先是对化学农业或农业化学化的“拨乱反正”，即减少使用化肥农药等化学类物质。对农业生产者来说，这不仅需要情怀，还需要有足够的底气。从目前情况看，要走出这一步非常不容易。

笔者在20世纪六七十年代生活在农村，80年代初进入一家国有大型化肥企业工作，对化肥、农药给中国三农带来的变化有着直观、深切的感受。70年代，化肥、农药在我的家乡还属于奢侈品，农民主要采用传统方式施肥、杀虫，农作物单位产量一直维持在较低水平，农民不但收益低，甚至连口粮都不够吃。从80年代开始，家乡和许多农村地区一样都用上了化肥、农药，农作物单位产量很快有了大幅提高，农民不但吃上了饱饭，钱袋子也鼓了起来。因此在农民心目中，化肥、农药就是增产保产的法宝，即便到现在，许多农民仍然这样认为。

20世纪七八十年代，化肥、农药开始在中国农村广泛使用的时候，日本正饱尝化学农业的苦果，化肥、农药的大量使用，对日本的生态环境造成了很大危害和污染，还导致农产品质量下降，直接或间接地酿成多起食品安全事件。为此，从80年代开始，日本政府通过立法控制化肥、农药的过度使用，大力推动绿色生态农业的发展。到21世纪初，日本已经实现从现代农业向后现代绿色生态农业的转变。

我国过度使用化学类物质的苦果，直到20世纪末21世纪初才逐渐显现。化肥、农药使用量连年增长，而耕地肥力却持续下降，有数据表明，我国耕地退化面积已占耕地总面积的40%以上，严重影响了耕地的产出。由于水质和泥土被污染，许多稻田和沟渠里的泥鳅、鱼虾越来越少以至完全绝迹；由于担心农药残留，人们对果蔬等农产品越来越不能放心食用。

这种拼资源、拼环境的农业发展方式终究难以为继，近十几年来，从民间到国家层面，都越来越关注绿色生态农业的发展。从2003年开始，中央一号文件就连续提出推动绿色生态农业发展；2014年，农业部提出到2020年实现化肥农药用量零增长的目标；今年我国“十三五规划纲要”更是将大力发展生态友好型农业、实施化肥农药使用量零增长行动、开展农业面源污染综合防治等，作为推进农业可持续发展的重点措施；近日，农业部又会同中央农办等部门印发了《探索实行耕地轮作休耕制度试点方案》，旨在从根本上提升我国耕地地力水平，促进农业可持续发展。

但绿色生态农业的发展之路注定不会平坦。不同于自给自足的传统农业，现代农业毕竟是商品农业，需要有经济效益。使用了几十年化肥、农药，如今，不少耕地产生了“化肥农药依赖症”，许多农民也早已习惯用它们来增产增效，一旦减少使用，造成农作物单位产量下降，他们不愿也难以承担由此带来的经济损失。正如莱阳县一位种植户对媒体记者所言，他也想学习日企的绿色种植模式，但不敢照搬，因为“学习他不打药不施肥的话，我们得饿死”。

在莱阳种地的日企之所以能坚持下来，笔者以为，除了他们对绿色生态农业的执着信念，至少还有两个条件:一是资金方面，他们有三家大股东作后盾；二是运作上，他们有可借鉴的经验和可利用的资源。日本的绿色生态农业发展了30多年，积累了丰富的管理、运营经验，农产品消费市场也十分成熟，生产者只需保证和提高农产品的品质，就可获得很好的经济效益。

的确，发展绿色生态农业，不应该让农民比以前更穷，而应该让他们生活更美好，因此，控制、减少化肥农药使用量也好，实施轮作休耕也好，都必须保证农作物单位产量不会下降，至少不会大幅下降，这就需要加大科技投入，除了提高包括化肥在内的养分利用率外，还需要采取其他措施，如改善种植技术、改良品种、调整种植结构、提高用水效率、完善农田基本设施建设等。农作物产量不下降，农民才会放心去发展绿色生态农业。

此外，应该让农民通过绿色种植提高农产品品质，就可获得比以前更好的经济效益，从而提高参与绿色生态农业的积极性。这就需要政府像日本等绿色生态农业发展好的国家一样， 采取有效措施，培育高端的农产品消费市场，多做宣传和引导，让更多的消费者逐步接受并喜爱绿色无公害、价格可能更好的农产品，使绿色生态农业的生产与消费形成良性循环，为绿色生态农业的发展注入动力。只有这样，广大农业生产经营者才会有充足的底气投入绿色生态农业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