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戴安苏
我所在的小城,上周落雪了。
雪不大,却让工作微信圈陡然间火爆起来,晒各式各样的快乐,雪地写字、堆雪人,以及其它的雪地娱乐,等等。我的这些85后乃到90后的小同事,一向是积极活跃的,能把各种有趣的东西在第一时间发到圈里,与大家分享。
这个地处苏北腹地不算北方的相对于我老家而言的北方小城,自从我落户于此,十来年了,还没见过“大雪封门”,雪,偶尔光顾,却是小得可怜,只在马路旁绿化带里冬青枝头作短暂的停留,便匆匆而去。孩子小的时候,见到电视上播报新疆、北京、黑龙江等地纷飞大雪时,那眼神里总有一种羡慕。
今年淮安的雪下得算早了,但在此前,北方就下雪了。远在北方的朋友,就问过我“我们这下雪了,你们南方下了吗”,言语之间透着难以抑制的兴奋,然后呼呼啦啦地把美丽的雪景图片发到我的QQ或微信上。
我的老家在皖东的一个小山村,小时候(上世纪七十年代)的冬天,大雪封门的日子并不鲜见。下雪的日子,我总是急于早起看雪景。拉开门,雪光耀眼,白茫茫一片,天地连在一起,真可谓“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所有的树木竹林、小溪小沟、田地庄稼、大小房屋,都静静地卧在雪底下“睡懒觉”。
“雪,是麦苗的棉被。”母亲说这话时脸上是挂着笑的。我一直并不太明白,母亲也说不清,直到读中学学了物理,方才明白雪对冬小麦具有保温、补水等作用,也了解了农谚“瑞雪兆丰年”真正含义。在母亲的眼里,雪,是丰收,是希望。
大雪,封住了门,铲雪开路是每家开门要做的首要事,路通往自家的厨房、猪圈、厕所、菜园,以及左邻右舍。我家开路的事多是父亲做。寒风呜呜地吹得屋脊、树枝头、墙头等高处的干雪乱飞,父亲甩开膀子,一铲一铲地将雪翻到两边。父亲在前面铲雪,我们兄弟跟在后面扔雪球打闹、堆雪人。就连狗儿也跟在后面凑热闹,还不时地跑到雪上打几个滚,或跟邻家的狗追逐撒欢,那快乐是无法言说的。
打雪仗时,虽说我曾被雪球砸得疼得流过泪,但也不恼,抹掉泪,继续“战”。那时我似乎不知道何为冷,只想着打雪仗、堆雪人。说实在的,父母并不支持我们兄弟在雪地里疯,原因很简单,怕弄湿了棉衣裤。毕竟那时的物质条件不是很富有,弄湿了就没得换。那时不能尽兴玩,是有点生父母气的,不过,现在想来倒是能理解了。
父亲除了开雪路,还会把院落里的雪清除出一大片,以供喂鸡的场地。这场地也成了我捉麻雀的“战场”。鬼精的麻雀躲在屋檐下,伸着头找吃的。只要我家喂鸡,它们便会趁机抢食。人一上前,它们“轰”的一下一起飞走;人一离开,它们又呼啦一下飞下来。让人奈何不得。雪天捉麻雀方式与鲁迅在《故乡》里描写的相似。那时,我捉麻雀不是为了饱口福,而是一种乐趣。再说了,我母亲也反对吃麻雀。“这点尕大东西,吃它什么?吃它命?”事隔三十余年,母亲这话犹在耳畔。在母亲“庇护”下,麻雀自然是幸运的。
外面雪满地,家里米花香。把玉米粒放入烤火盆灰里,不久就会听到“啪”的一声炸开。在火盆灰里炸玉米花,不能用通红的灰,要用活死灰(即不红且烫的灰),这样玉米粒就不会焦。在灰里爆出的玉米花,或是未爆开花的呈金黄色的哑子,都十分的香,吃得满嘴发黑都不嫌够。现今我住在城里,家里都是瓷砖木地板,寒冷的冬天想架柴生火炸玉米花吃是不可能了。
母亲是个做饭菜的好手,一年四季,总能变着花样做出美味来。雪天,母亲常做的就是乌菜面条辣汤。外面大雪纷飞,寒风怒吼,夜晚一家人无事可做,母亲开始做辣汤,抓一把红辣椒干切成段,放在油锅里一炸,那呛人的辣味瞬间弥漫整个厨房,直冲人的鼻腔,令人忍不住地接连打喷嚏。辣汤做好了,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围坐在桌边,烤着桌底下的火盆,丝丝呵呵地喝着辣汤,能吃得满头是汗,全身暖和,舌头、嘴巴都火辣辣的。那感觉真是爽极了。
现在老家及我所在小城的雪明显不及那时下得大了、多了,没有了雪,便少了很多乐趣。寒假里,看到孩子吹着暖气窝在电脑前或手捧手机,心也总是不舒服,总觉得孩子少了些什么。我时常回味儿时的雪天旧时光。
雪,这个大自然的白色精灵,总能挑起人的兴奋神经,激发出人的创造力,无论是耄耋大人还是稳重成熟的青年人,就连穿着开裆裤的稚童都不畏寒冷,撅着小屁屁,用冻得彤红的小手,抟着洁白的雪,雕塑着他心中的美丽。
梁实秋先生在《雪》文里就说,雪,是越下得大越好,只要不成灾,没有人不喜欢。梁实秋喜欢雪“像柳絮飞舞,缓缓然下”,冰心喜欢“是因为雪也有耀眼雪光”。各人有各人的喜欢。
在我的眼里,雪的世界有童话。我喜欢漫天的鹅毛雪,它能把萧条寒冷的冬季魔幻成热热闹闹、暖暖和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