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朋友圈贩卖

□ 张鲁豫 文/图

对于微信，我一直不很热爱，但不记得从哪一年开始，每到冬日，我都“活跃”在朋友圈中——贩卖。

贩卖的是河南焦作的淮山药，贩卖的起因则是一年入冬之初，我无意中吃了一次蓝莓山药。在普通饭馆里蓝莓山药也不过是道极普通的菜肴，但于我却是头一次吃，带着些棉花糖口感的山药入口即化，这不是我的菜，但儿子喜欢，一个劲央求：“妈妈，回家你也给我做。”可上哪买淮山药呢？

所谓无巧不成书，转过一天，同事胡姐姐告诉我，她在焦作的亲戚种了很多淮山药，不是很好销售，问我能不能帮忙。“你朋友多”胡姐姐的这句“赞美”之词诱发了我的虚荣之心，我满口答应了下来，完全没有顾虑到答应之后的诸多事宜。头脑冷静后才发现，胡姐姐所言不虚，我朋友是多，但并非总能见到，如果一个个打电话推销估计朋友们都会以为我疯了。老公见我为这等小事愁眉不展，不屑地说：“放着高科技、现代化的简洁不用，尽自己瞎琢磨。”老公所说的高科技就是微信，而在此之前，微信对我的用途就是单线电话，当然使用它的目的是能够节省一笔非常可观的电话费。

那是在老公的指导下，我在朋友圈发出了第一条信息，而这平生的第一次竟然“卖”给了山药，朋友圈卖出了近20箱山药。自此，我的微信贩卖生涯一发不可收拾，每逢入冬，胡杨姐姐就跟我说：“山药可以卖了。”而朋友圈里的众亲们对质优价廉的铁棍山药也是念念不忘：“山药啥时有？”接下来朋友圈贩卖模式就被启动：最先按启的是出击模式，先在朋友圈发出吆喝信息、然后统计数量、购买人的各种信息、再然后收款、再然后将总款额支付给胡姐姐；第二步开启的是等待模式：等待山药送到朋友家中、等待朋友发来山药图片；如果说第一模式投入的是身体，那么第二模式投入的则是一种混杂着焦急、期待、忐忑的心绪，收货的时间、山药的品相都深深地揪着我的心。

彼时，山药已不是山药，而是信任。

是的，第一次当“小贩”，对我而言收获最大的不是销量，20箱对于几亩土地而言帮助甚微，但我却欣喜异常，不为其他，只为那20份没有任何理由的信任。没有图片、没有回味、没有煽情，仅靠简单的几句“温县铁棍山药，同事亲戚种植。150元10斤，有需要者购买”就能有如此购买量，不正是平日里人格魅力的彰显。昨日跟好友闲聊，她说：“你是个非常容易信任别人的人。”是的，人生过半时，我发现了我是如此简单，其实每个人的人生之路都有坎坷，但奇怪的是我的年轻时代竟然无视那些曾经伤害过我的人或事，不是不计较，而是压根没有留意，因为我已完全沉醉在满目的春色中，其他的均无暇顾及。但我对朋友说：“如今我依旧容易信任别人，但已然没有了年轻时的随意与任性。”而这份改变就从她，从她，还有她对我的那份信任开始，因为我了解到信任其实也是重担，只有做好自己，提升自己，在这过程中历练出一颗甄别信任的心、一双分辨信任的眼。

今年，已是我朋友圈贩卖山药的第四个年头，看着我吆喝、登记、收款、付款……老公有些不耐地说：“每年都弄这个，一分钱都落不着，也不知图什么？”我没有作声，是的，我们在做任何事情时都会考虑到是否获利，这个念头绝对是没错的，但“利”仅仅是指钱财吗？对我而言，我所获得的“利”绝非钱才可以买来的。

那份担当信任的心是我最大的收获。其次，就是我与钱的关系。

从小到大，我从来不缺钱，小时候，妈妈对我的要求一应满足，离开父母上大学时我的存折上总是保持着四位数，上班了，三百元的工资远不足上大学十天的花销，但我依旧能够过得有滋有味，钱其实就是一种心情。

至少在贩卖山药之前我是这么看的。

但贩卖山药后，我发现对于一个蜜罐里长大，未曾为钱犯过愁的人来说，不缺钱并不意味着你理清了与钱的关系。起码，这个结论对于我是成立的。在中国的文字符号中，无论“贩”还是“卖”皆从“贝”字，而贝自商代始就是最原始的等价交换物——货币，直到秦代才被完全废止。历经千余年的货币——“贝”统领着中国大半与钱财相关的字符。

金钱在中国文化中一直是很奇怪地存在：明明富甲世界，却偏偏一味地重农轻商；明明是必需品，但偏偏摆出视钱财如粪土的清高；这种奇怪也存在我的血液中，“钱”被贴着俗物的标签。尽管贩卖山药我并不获取分毫钱财之利，但开始之后我才意识到我势必纠缠其中。收到订货信息后并非每个朋友付款都那么及时，面对这种状态，我异常纠结，因为催款，特别是跟那些无比信赖我的朋友催款，潜伏在骨髓里的清高令我着实没有张嘴的勇气，我曾经想过自己垫付，但转念一想垫付之后呢，是一直垫付着还是等待着将垫付变成赠送，而这形式的转变则意味着初衷的改变，并不是我想要的。“催款”“不催款”一直横亘在我脑中，最终，我战胜了自己，不得不说通过微信转述也让我自觉颜面保存了几分。催款的过程让我发现其实脑子中所有转过的念头不过是自己内心的恐惧：“催款了别人会怎么看我”“别人会不会以为我从中牟利”“别人会觉得你那么小气，都不帮忙垫付下”不过是尊严至上引发的恐惧，没有了它，我发现朋友们完全不介意我的催款，不仅会瞬间付款，有的还会附送一个大大的“抱拳”。

原来，世界一直都是明亮的，让它蒙尘的唯心而已。

我不是很善于打理钱财，对钱财从来也是大大咧咧，记得当年填报志愿，身为高级会计师的母亲曾建议我填报会计专业，但我一句“那一大堆数字会让我头昏脑涨的，我可不想以后在监牢里度过余生。”打消了母亲的念头，她太了解自己的女儿了。但贩卖山药的收款与付款必须是谨慎的，我只能收敛平日里的性子，认真妥善地对待这些数目并不很多，但却关乎信誉、关乎责任的钱款。母亲常说：“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对于山药专款，我实在不敢依赖我本就不算太好的记性，翻出很久都不再使用的记事本，将每一笔订单详细记录，所幸四年了一切安好。

与钱财打交道的过程对我也是个学习现代科技的过程。曾经一度母亲和老公会极其默契地打击我：“你那么抗拒生活的现代化，干脆生活到深山里去。”在母亲和老公眼里我就是个都市中的隐居者，躲避、抗拒着一切现代化，但贩卖山药后，我发现让朋友们为了一百多元钱跑趟银行过于苛刻，我不能要求她们满足我的内心需求。在同事的帮助下，我的手机多了个支付宝功能，再后来微信转账也让我用得游刃有余，要知道在此前，这些所谓的“现代生活品”我是嗤之以鼻的。

所以，当你身处局外时，要做的就是闭上那张评判的嘴。

今天清晨，我在朋友圈写下一段话：“人的潜力无限，或者说我们每个人血液中都潜藏着貌似不可为的潜能。”其实，我更想说的是，人生需要经历，没有经历又怎能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