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王与我》：西方女性与帝国视角下的东方想象

剧中充满异国情调的暹罗版《汤姆叔叔的小屋》芭蕾舞唱段

新版《国王与我》中的国王与安娜

■ 陈亦水

2015年，充满异国情调的美国经典音乐剧《国王与我》回归百老汇，在纽约林肯中心表演艺术中心比奥蒙特剧院举行首演，还获得了托尼奖的最佳音乐剧改编奖等四个奖项。该剧通过一名叫安娜的英国女教师的视角，带领观众走进充满东方奇观的古代暹罗。满载19世纪西方性别与政治视角的帝国话语，由此在21世纪重新叙说开来。

故事的原型，是英国威尔士的年轻寡妇安娜·李奥诺文斯，她曾在1862年担任暹罗国王拉玛四世皇太子的家庭教师，并在后宫居住长达6年，讲授西方科学与人文知识。根据自身经历，安娜后来写了两本传记，1944年被英国女作家玛格丽特·兰登改编成畅销小说《安娜和暹罗王》，引起了西方世界的广泛关注，不仅先后4次搬上过银幕（包括动画片），也多次搬上百老汇的舞台，今年的《国王与我》便是最新的一部。

在安娜的书里，她无意识地将自己摆在救世主的优越位置上：19世纪末期的暹罗文明处于半开化的奴隶制阶段；拥有无数后宫佳丽的国王，是骄纵霸道的统治者。所谓东西方文明相遇，本质上是西方对东方的文明教化，同时满足西方人强烈的东方主义情结——无论后人如何改编，这都是各个版本统一的基调。

新版音乐剧通过舞台效果，大大强化了这一点。一开场，安娜一行乘坐的三桅帆船，气势汹涌地“冲”出舞台“驶”进观众群，这一景观立刻迎来观众的惊呼。和传统百老汇剧院不同，比奥蒙特剧院拥有阶梯座位和凸出式舞台的剧场结构，这几近完美地再现了19世纪大英帝国的磅礴强势。

尤其在《汤姆叔叔的小屋》的暹罗版芭蕾舞唱段中，更将西方文明对东方世界的征服欲，通过西方女性领导的性别解放叙事表达出来。故事中，安娜送给国王的新妃一本西方反奴隶制小说《汤姆叔叔的小屋》，鼓励这位东方女性大胆追求婚姻自由，新妃根据小说，编演了一个女奴为爱投河自尽、虽被菩萨救起却痛失爱人的悲剧故事。舞台上辉煌壮丽的东方仙界景观，和古灵精怪的泰佛形象，将西方人对充满异国情调的东方想象发挥到极致。正如该剧的服装设计师、托尼奖最佳服装设计得主迈克尔·耶尔根所言：“对于发展中国家来说，最危险的事莫过于对女性的教育，比如给年轻女士一本西方书，而过去版本的舞台美工都忽略了这点。”因此，他特意在新版里精心打造了奢华壮丽的东方景观来强化这一观念。因此作为给东方女性传播自由平等精神的启蒙者，安娜所代表的大英帝国及其西方价值观，才是这部剧中剧真正的导演。

《国王与我》美轮美奂的东方奇观背后的问题，并不在于争辩东西方文明孰是孰非，而是自诩文明的西方对所谓野蛮东方的历史控诉，在今天是如何依靠先进的舞台技术和性别叙事表达出来的？延绵两个多世纪的殖民时代帝国话语，为何在今天仍保持旺盛的生命力？这种西方大众文化领域里普遍存在的性别与政治修辞方式，值得身处东方的我们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