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戴安苏
母亲总喜欢叫流萤为美娇娘,我真的弄不明白有什么缘由。即使工作后,翻了不少书也未能找到流萤有如此妙名之记载。
我曾问过母亲,母亲说,她从小就是这么叫的,许是我外婆,抑或是大姨娘教的。反正她也记不清了。母亲这样叫,我们兄弟姐妹几个打小也这样跟着叫。
美娇娘,这名字,真是绝了。
我老家在小山脚下,朗月的夏夜,流萤星星点点地曼舞于半山坡、杂树间、草丛里,以及庭院里长长的丝瓜藤架下。父母亲坐在院落里,肩上披着湿毛巾,手中拿着蒲扇,漫聊着,有流萤偶尔从眼前飞过,母亲会突然说,来,猜个谜语。也不管我们是否愿意,母亲的谜面就出来了:“小姑娘,夜纳凉,带灯笼,闪闪亮”,或“小小姑娘俏模样,夜间出行灯笼亮”。这些谜面我们早已熟透,但倒也乐意再猜,母亲谜面一出,我和弟就抢着答,然后争个是谁先答出的。
孩子就是孩子,为小小的“成绩”都会争个半天而不休,最后还是父亲出来“公断”,“你是老大,让着弟一点。”就这么,问题算是解决,尽管我有些不乐意。
这是慢时光的日子。
初读《红楼梦》年龄尚小,第五十回中有关于流萤的文字,我觉得很有趣。众人问萤与花何干?黛玉说,妙得很,萤是草化来的。众人闻此皆笑了。当然,我也跟着笑了,笑黛玉的想象力真是丰富。
后来,我看《礼记·月令》里有“季夏之月,腐草化为萤”之句,方知黛玉所说之来由,心中突然有些失落。但转念一想,古人有了如此曼妙联想,是不是黛玉首创,倒也无所谓了。
萤的来由,科学与否且不管,我喜欢的是这样脑洞大开的奇思异想,就像母亲叫它美娇娘一样,赋予了这小精灵更多传奇色彩。
夏夜睡得迟,捉流萤成了我和弟弟不可或缺的竞赛游戏。然后把捉来的流萤装在透明的瓶中,或放进蚊帐里,观赏、把玩。
用广口玻璃瓶捉流萤,是有技巧的。流萤轻轻飞舞,不要惊扰它,悄悄地迎着头很容易就能将之捂进瓶中。捉萤时,母亲总是说,要轻点。母亲的话,我是听的。不轻点,它那娇小柔弱的身躯如何能经得起。
因捉流萤玩得过疯,倒也被母亲批评过。母亲批评我的理由是,古人借萤光读书,而我只顾疯玩。
不知母亲从哪知晓“囊萤读书”的故事,我听了觉得挺“浪漫”。说它“浪漫”是因为,车胤有一次遇大风雨,无萤光可用,正感叹命运不济呢,突然飞来一只硕大的萤火虫停在书旁,明光映照,待他书读完,就飞走了。我曾尝试用流萤之光照读书本,但效果却很不佳。我理解母亲讲此故事之良苦用心,无非是想让我勤苦读书,长大能成个人样。
这么多年来,读过不少关于流萤的佳句,但最喜欢的有二:一是法布尔的“其光色白,安静,柔软,觉得仿佛是从满月落下来的一点火花”;另一是唐朝李子卿的“色动波间,状珠还于合浦;影悬潭下,若星聚于颍川”。每每读此,心就会激动起来,有一种欲望,同时也有一种宁静相伴而生。
霓虹灯下久了,人会失去初心。我一直想着,找个机会到乡下走走,吹吹乡野清风,看看美娇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