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胡杨
自从听说有个田子坊,就想着下次去上海一定要去看看。有些地方一听名字就神往,这种感觉许多人都有。比如湖北恩施,自从有朋友捎来恩施白茶,一喝不能自拔,也不知是恩施的名字增加了茶香呢,还是茶香熏染了恩施这个名字,总之就是一见钟情。
位于泰康路的田子坊是20世纪90年代以6家旧工厂为基础,通过开发2万余平方米的旧厂房而创建的上海创意产业园区。
每到一个城市我都喜欢去老街走走,然后再去“酒吧一条街”以及创意园区看看。这样一座城市的历史与现代就在我这里被焊接了,也就仿佛触摸到了城市的文脉。
到田子坊是去年4月我和妹妹带老爸老妈旅行,行至上海,父母有当年新疆支边的“上海知青同事”要寻访,我俩乐得逍遥自在地去了趟乌镇。从乌镇回来那天直接就奔了田子坊。
实话说,田子坊有点让我失望。没有想象的“海派”风格,无论外观设计还是店铺里兜售的东西,都跟北京等城市没有什么差别。行走在窄窄、乱乱却有些“咄咄逼人”的巷堂里弄,我们姐妹俩连坐下来喝一杯咖啡的愿望都没有。这里的一切给人一种“螺狮壳里做道场”、仓促上阵的感觉。
今年4月还是与妹妹一起带父母到厦门旅行,在轮渡乘船去鼓浪屿时,我产生了极其相同的失望与无奈。
作为厦门的标志,尤其是与鼓浪屿遥遥相对,轮渡完全可以设计建造的很美,可是现实是——那轮渡“傻大黑粗”的可以跟任何一个城市的火车站“媲丑”。我突然很想念以前的轮渡,小小的,即使拥挤一点但是充满了厦门的味道。感觉这轮渡不仅仅是仓促上阵、临阵磨枪,还有点狐假虎威的意思。
那天在轮渡,到处还充满难闻的汽油味,煞风景也不至于如此吧?那一刻我真有给厦门市长写信、投诉轮渡的冲动!
在我眼里厦门一直是“明眸皓齿”、洋气十足,尤其是鼓浪屿上那充满欧陆风情的建筑,如今一座“黑铁塔”似的轮渡,毁了我这个游者从此岸到彼岸的美好想象,以及它原有的气象。
所以读到张晓风那篇《粉红色的挑发针》时深有感触。
她说:“美学”至今在哪里?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们上自“总统”下至市长、校长,乃至那位粗心大意的母亲,全在联手进行“丑学”教育。而一切丑,都奠基于潦草大意,漫不经心。所以,你会看到“总统府”,居然会在红砖外层涂漆,你会看到陈市长解决旧市府的妙策竟是把它一划为二,分交两个不相干的团体。(早年的某市长更厉害,古迹城墙,先拆再说,打死猪仔问价钱,你能把我怎么样?)至于各大中小学校校园,你可以看到贴满马赛克的杂乱建筑,这种校园建筑如果不漏不渗已经就够幸运了,谁还管什么和传统旧建筑之间的搭配。
美,是有系统的,慎重谨敬的、有脉络有缘故的,丑却草率邋遏,自暴自弃。虽然有时美伪装得像后者,但其实不然,美的大自在来自“从心所欲不逾矩”的素养,而非邋遢。
读这段时,我跟着晓风一起锥心刺骨隐痛连绵。我想到了田子坊,想到了厦门的轮渡,还有很多现实中的无奈与哀伤。
那天读《庄子·田子方》,突然想:上海的“田子坊”与庄子笔下的“田子方”有何联系?上网一查,果然同出一名。
原来“田子坊”是画家黄永玉1999年提名的,正是取材于《庄子》,他创作过一幅名叫《田子方》的画。画面上一个跪在地上、赤膊挥毫作画的人。当年,黄永玉先生把“方”字加上“土”字旁,就成了富有诗意的“田子坊”。
庄子笔下的田子方在历史上确有其人,他是孔子的再传弟子,也就是孔子学生子贡的学生。战国首雄魏文侯拜他为师,传为佳话。
不妨读一读原文:宋元君将画图,众史皆至,受揖而立,舐笔和墨,在外者半。有一史后至者,儃然不趋,受揖不立,因之舍。公使人视之,则解衣般礴裸。君曰:“可矣,是真画者也。”
故事说的是:宋元君要找人画画,那些恭恭敬敬、诚惶诚恐、拘谨作画的他都不理,偏偏选中“儃然不趋,受揖不立”,回家后赤膊盘腿作画的人。显然,在庄子看来,洒脱不羁、坦荡自然、神闲意定是艺术的最高境界。
试想如果设计者了解黄老的意图,读过或者是理解了庄子的真意,田子坊是否会有另一番景象呢?
无论是上海的田子坊还是厦门的轮渡,都应该为该城市加分的,可惜“此情可待成追忆”。李白有首《天马歌》,诗云:“愿逢田子方,恻然为我悲。”这也是我一个游者的慨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