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一片雪花与心共舞

一场雪是一片美景，空灵素洁之中，可以任思绪与雪花一起漫舞；一场雪也可能是一个记忆节点，雪落时爱情来过，友情满溢；一场雪更可能是一缕期待，风雪夜归……

■ 简云

上周六夜晚，今冬的第二场雪飘落京城，窗外恰好有一路灯，坐在沙发上可以看见雪花在灯光下纷纷扬扬。北京的雪似乎常常在夜里下，暗夜飞雪，算得上良辰美景，总要多望几眼，于是起身走到阳台上。对面菜摊的女主人正忙着收摊，雪落在她棕色的羽绒衣上，看不清她的面容，一两个行人踏雪而行，不疾不徐，或许正走在归家的路上。

这样的周末雪夜，坐在温暖的家中，看雪花飞舞，是赏心乐事。倘若正好亲朋相聚，小酌一杯，更是人间美事。独自在家，也可以起一份怀旧之心，静静与往事干杯。

雪，似乎是大自然最受追捧的魔力之舞，雪到之处，万物洁白，冬日的萧瑟与荒凉被尽数覆盖，落到手心是冰凉的，落到心里却可能是温暖的，冰凉还是温暖，全看遇雪之人的心情与境况。想来如家对面的菜摊女主人那般不得不在风雪中忙碌的人，此时应该难有赏雪之心，快快回到温暖的家才是心中所念吧。有闲心赏雪的人其实也各怀心思，雪落无声，飘进心里却可能弹奏出各种音符，快乐的悠远的，抑或惆怅的悲切的，纷繁不定。不过虽然心思各异，世人多半对冬雪抱着热切的期待，自古流传的“瑞雪兆丰年”是对来年丰衣足食的期冀，万物银装素裹、大地一片洁白，是对世间纯洁美好的向往，所以，雪花营造的纵然是虚幻之境，古往今来却被无数文人讴歌，令风雅之士追捧，让芸芸众生迷醉。

古人吟雪，名句多多，吟的是雪，表的也是心境。“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咏的是浪漫与乐观；“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暗藏的是家之温暖；“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则说尽孤独与坚忍，还有白居易的“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守着小火炉的大诗人，期待的应该是友人的光临。记得大学里的一位嗜酒室友，每遇下雪，便想邀人同饮，直至鼠年春节时，还在微信群里感叹疫情宅家无人能共饮。

赏雪吟诗，记忆最深的是《红楼梦》中的热闹一幕。一夜大雪后，一众富贵闲人齐聚芦雪广吟诗联句，俗人凤姐起头，一句大白话“一夜北风紧”让人浮想联翩，诗社“社长”李纨立马接上：“开门雪尚飘，入泥怜洁白”，一个“怜”字，很有点顾雪自怜的意味，林黛玉吟出的“寂寞对台榭”“无风仍脉脉”，更显出一副心思难诉的模样，薛宝琴最后一句“不雨亦潇潇”，似乎在笑声中带了些许凄清。曹大师这千古名著，后人万般解读，恐怕也难解其中味。

吟诗之外，赏雪还是一场盛装表演，《红楼梦》中的众姊妹是一色大红猩猩毡与羽毛缎头蓬登场，薛宝琴还演绎了一幅雪下折梅的经典画面，可惜当年没有相机，只有无数画家用想象与共情画出的各式各样雪中折梅图。如今这类赏雪表演依然屡见不鲜，北京电视台的《上新了故宫》节目中，有女明星一席红衣，在大雪覆盖的紫禁城顾盼回眸，美轮美奂，令观者心生愉悦。寻常女子虽不能在闭馆时的宁静中尽揽故宫之美，但还是能逮住时机与雪共舞。今年京城初雪之时，故宫门外排起一溜身着汉服的姑娘，大约也是想体验一把古人赏雪的情调与今人有幸在红墙边宫殿前雪中留影的意趣。

没去故宫的也不会放过赏雪的时机，年初一场春雪后去小区公园走走，遇见一群大妈挥舞着丝巾摆出各种姿态在照相，走到后园僻静处，正欣赏着积雪的桃树，一位大姐拿着手机走来，请我为她留影，姿势优雅，笑容轻松，看来跟我一样，虽是独自赏雪，心境却与孤独无涉。

回家途中，路过一户人家的庭院，竟然看到几朵月季，凌雪盛开，红得娇艳，这让我陡然起了思乡之情，想去探望西湖边孤山下雪中盛开的红梅。离乡日久，已经多年没有见过雪中西湖。西湖有晴湖、雨湖与雪湖之分，据说雪湖才是一等一的美景，但少小在家时，并无赏雪之心，那时羽绒衣还未问世，下雪时冷得发抖，哪有心情跑去湖边游逛，只记得雪花片片如羽毛纷飞，成年后到了北京，才发现北风的冬雪却是如盐似糖，细细碎碎地撒下来，鹅毛大雪这个词只在初春偶有见证。

看鹅毛大雪，似乎更有一份浪漫，还有一种温暖的错觉。雪后融雪，儿时的记忆里，还藏着另一种乐趣，屋顶瓦片上的雪滴滴答答地流下来，在屋檐下滴出一根根细细的冰柱，可以敲下来当冰棍吃。所以，家乡的雪，还能和一颗年少时的解馋之心连起来。

对爱雪的人来说，一场雪是一片美景，空灵素洁之中，可以任思绪与雪花一起漫舞；一场雪也可能是一个记忆节点，雪落时爱情来过，友情满溢；一场雪更可能是一缕期待，风雪夜归，期待家中有温暖的光在闪烁，雪后初霁，期待春来花开，岁月静好。飘雪之时，每一片雪花似乎都暗藏情愫，总有一片与心共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