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敦煌的飞天袖中寻找自我

脱去俗世沾染的尘埃，我甚至将外在的自我与内心的本我都完整剥离，以便在途中可以邂逅更美好的自己。

■ 杜华辉

我是从张掖出发前往敦煌的。

午后，从祁连山下的马蹄寺出来，驱车返回张掖市区。途中，和司机蹲在路边等候区间测速的时候买了从张掖到敦煌的火车票，出租车到达张掖，载着我直奔火车站。下午四点半，火车开动。载着满车的旅人驶出市区，穿越喧闹的城市以及城区周边茂密的田野，奔着深陷于荒凉戈壁与沙漠所包围的古老城市而去。当火车在两个多小时后，驶过一条戈壁上的河流到达瓜州站时，我突然想起了“楼船夜雪瓜洲渡”这句诗。上大学的时候，从西安市区乘坐公交车达到终南山下的校区，途中路过一个瓜州村的地方，曾觉得可能与这首诗有关。回去查了，才知道这句诗里的瓜洲是在南京。而在这里，又出现一个瓜州。虽然一个是州，一个是洲，一个在甘肃，一个在南京，它们之间到底有什么神秘的联系？

火车离开瓜州站，转向西南行驶。车窗外，荒凉的戈壁滩上没有半点生命的迹象，团成一团的枯草在落日的余晖下随风滚动。远处的山脉下苍鹰的叫声苍凉而又遥远，整个世界好像一个土黄色的梦境萦绕，永远也没有尽头。直到火车临近敦煌的沙漠地带，才看见有人在沙漠里植树。无边的沙漠被划分成一小块一小块，仿佛屯田一般。人们在夕阳的余晖下蹲在地上劳作。人影过处，是刚刚被种植的一根根光秃秃的幼苗，而身后则是已经高挑叶茂的小树。

岁月沧桑，多少代人曾在这里与黄沙对抗谋求生存，又有多少代人投入到治沙工程。

夕阳即将隐没于地平线上的时候，火车终于停靠，我从敦煌火车站出来。至此，我已穿越整个河西走廊，来到它的最西端。趁着夜幕降临的时候，从火车站打车到预定的酒店，一路上都是还未采摘的葡萄园。这种城市四季分明，温差大，且降水少，所以种植的水果因含糖高而特别甜。也正是因为降水少，这里的人主要以畜牧业为主。汽车穿过小城狭窄的街道，低矮古旧的房屋里亮起盏盏灯火。街区里的路边都有晚上兴起的夜市，以及卖瓜果的小贩，孩子们放学了，混入本就向前蚁行的车流之中，嬉笑追打。敦煌，这座因旅游业而闻名于世的城市，本身只是一个县级市。虽然这些年旅游业的兴起导致城市快速发展，但它依然保留着最原始的样貌和最真实的人间烟火的味道。

莫高窟的门票是我提前在网上预定并购买的。第二天一大早，在酒店旁边的餐馆里吃了一碗当地著名的羊肉粉汤，然后打车前往莫高窟。排队检票进入，被引导着进入放映厅，观看了一场介绍莫高窟开凿和历史背景的电影《千年莫高》和一场展示莫高窟不同时期经典代表洞窟壁画和雕塑的电影《梦幻佛宫》。在正式进行参观之前，算是对莫高窟有了一个全面的了解。从影厅出来之后，排队乘坐旅游观光车前往莫高窟，汽车在沙漠与戈壁交接的地方穿行，越过一座座沙丘与沙砾组成的山崖，直到被一条干枯的河流拦住了去路，便是到达莫高窟了。莫高窟总共七百多个洞窟，但旺季只能参观八个，淡季可以参观十二个。怀着对艺术和宗教的敬畏，所有人都寂然跟在导游身后，进入一个漆黑的洞窟。门关上之后，导游拿出手电，跟随光芒指引的方向，一幅幅色彩明艳的艺术作品呈现在我们面前。长袖善舞的飞天，衣袂翩翩的舞乐歌姬，十方世界天龙八部，云山雾海万佛来朝……神思游于艺术的长河，人也仿佛渐渐与周围的环境隔离开来。突然想起，三毛也曾在这里留下足迹。我能想到当年她看到这些奇迹的时候，是何等的感动和孤寂，仿佛一个人在冥冥之中找到了来时的路，却又因孑然一身而冷冽漠然。参观完洞窟，独自一人行走在河边的白杨树林，仿佛能看到三毛和那个叫伟文的人的身影。他们并肩而行，穿过河岸的树林，转过沙丘，无语向黄昏。

返回的途中，因为时间尚早且顺路，便让出租车师傅送我到鸣沙山月牙泉。进入景区，门口便有一队骆驼，骑上骆驼，便像一个行走在丝绸之路上的商人，慢慢深入沙漠，到达景区核心区域。

月牙泉，就是沙漠里一弯像月牙一样的池水，水边绿草丛生，水里古塔倒映。这种如同江南水乡般灵动的美景却被一望无际的沙漠包围着，让人惊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月牙泉后面便是鸣沙山。一条条软梯从沙山顶上铺下来，人们便可以踩着爬到沙山顶上。坐在沙山上，俯瞰古塔泉水，以及泱泱人群，感觉特别美。突然想起年少时玩的一款叫《天龙八部》的游戏，其中有一个场景便是在敦煌。在鸣沙山上打杀坡狼，在月牙泉边做回鹘公主的任务。黄昏里，人渐渐散去，夕阳烧透了云彩，与漫天黄沙在天际线上连接，是动人心魄的流光溢彩。泉映古塔，沙漠驼铃，美得像用电脑合成的仙境一般。

翌日。因为晚上就要离开，便只能在敦煌古城与玉门关之间选择。思忖再三，还是选择了玉门关。因为敦煌古城是当年为了拍纪录片《敦煌》，而以《清明上河图》为蓝本，仿造沙州古城建造的。相形之下，我更愿意去探访原汁原味的玉门关。驱车穿越戈壁九十多公里，邂逅一棵棵孤寂的胡杨沙柳和一朵朵白云般蹦腾的羊群，顺着历史长河中神秘声音的指引，偶遇一座颓墙残垣的古城，在黄昏里向每一个染指的人无声地讲述金戈铁马的峥嵘和沧海桑田的无情。

旅行，要么与志同道合的朋友一起出发，要么在途中邂逅志趣相投且有趣的小伙伴。而在敦煌，自始至终都是我一个人。这是一次寻找自我的旅行。脱去俗世沾染的尘埃，我甚至将外在的自我与内心的本我都完整剥离，以便在途中可以邂逅更美好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