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岳石刻，洒落在乡野里的珍珠

安岳石刻和敦煌、麦积山、大同、龙门都不一样，如果说它们是串起来的珠链，而安岳石刻就像一把洒落的珠子，需要我们一处处地去寻觅！

■ 朱钦芦

七月里，看到一篇官方微信的文章，说四川安岳县的水库因为入春以来降水量稀少，到了入夏的六月份，水位下降了三米。这一下降不打紧，水库里冒出了一座“水下佛国”！文章说在水库蓄水前，这里的水域沿岸随处可见摩崖石刻和古岩洞。20世纪70年代这里的水库建成后，分布于水域边上的佛像被淹没于新建水库的水中。其中，历史悠久的圣灯寺被整体淹没，罗汉寺和福济寺部分被淹没，数以千计的佛像溺于水中。如今，这些雕刻精美的佛像又面世了！

我之所以对这件事特别感兴趣，是因为我六月初刚去了那里一趟，但也许是早去了几天，不仅没有看到，甚至都没听说过此事。事实上，别说此事，就说安岳石刻这个大名，在我的若干四川朋友中，也几乎无人所知。而我也只是听说那是一个可以和云岗、龙门和大足石刻媲美的所在。此行的伙伴还是前年去龙门石窟的“铁三角”：贤君、国建和我。我们想当然地在导航里输入了“安岳石刻”四个字，然后由着它，把我们带上了一条高速加低速再加崎岖难行的路——接近目的地处正在修路。国建的奔驰车令人心疼地托了底，勉强开出来，到了一个叫作“石羊”的小镇，已经是大中午了。在一家餐馆里解决了饥饿，也意外地解决了我们的盲目性。

之前我们只知道在这个离成都不足两百公里的县域，有一个古代石刻艺术的宝库，但是餐馆老板的话让我们明白了，这个“安岳石刻”在地理上是不存在的。它是一个集合概念，包含了分布在全县的若干古代石刻景点。也就是说它和敦煌、麦积山、大同、龙门都不一样，如果说它们是串起来的珠链，而安岳石刻就像一把洒落的珠子，需要我们一处处地去寻觅！而我们到达的这个地方，仅仅是这些珠子中的一颗，叫毗卢洞。

毗卢洞坐落于离石羊镇不足两里地的山坡上，一条机耕道到这里断了头。除了一群卖香蜡的小贩，没有其他游人。门房里出来一个人，打着哈欠看了我们的身份证后放行。这个石刻点不大，但是石刻作品不少，有摩崖造像465尊，分别位于毗卢洞（这名字也是总称）、幽居洞、千佛洞和观音堂。我的佛教知识只有点皮毛，碰巧知道以其名命名此处石刻点的毗卢遮那佛，其实就是释迦牟尼的法身佛，而我们在龙门看到过的那尊最具标志性的大佛，则为释迦牟尼的报身佛卢舍那佛。但是我们的兴趣点不在礼佛或者学佛上，而是在石刻艺术本身。所以我们很快发现，在这个宋朝的匠人们开凿的石窟里，最引人注目的造像不是毗卢遮那佛，而是紫竹观音。过去看到的佛和菩萨的造像几乎无一例外的都是正襟危坐，法相庄严，而这尊观音造像更像是凡人，一个衣饰华丽的俗世之人。

像是在夏天午睡之后回神小憩，她蛾眉上竖，凤眼微垂，上身短袖和下身长裙皆薄如蝉翼。她赤裸的双足一只轻踏着莲花花蕊，一只脚抬起，惬意地踏在荷叶上，一副休闲的轻松状。这尊造像让我感到震撼：这才是真正的女神啊！

我们离开石羊镇时又犯了难：车开到镇外，那段正在维修的路彻底被工人阻断了。导航也乱了，国建退回镇里左冲右突，把导航诞生前的老司机本事拿了出来，带着我们走上了一条乡村公路。这让本来一个小时的路程变成了三个小时，但是也提供了一个机会，让我们穿行在久违了的乡间，欣赏夏季里满眼的绿意，吮吸来自荷塘和稻田的清香。

来到位于县城的另一处石刻景点圆觉洞时，离闭馆的时间不到一个小时了。国建延续着他的好传统，请来讲解员带我们参观。圆觉洞门口的白色石牌坊、长长的左右两列石阶以及其间的丹陛就显示着，它是比毗卢洞规模大得多的石刻景点，有窟龛103个，造像近2000尊，以唐、五代和宋朝的作品居多。其中最为著名的是西方三圣石窟造像。

最重要的是，在这里，我们对安岳石刻有了比较全面的了解。讲解员把我们带到一个大厅，这里图文并茂地介绍了安岳石刻的全貌。安岳石窟开凿于南北朝时期，盛行于唐宋，延续至明清乃至民国。该县几乎每个乡镇都有大型石窟造像遗址，共有石刻造像10万余尊，题材以佛教人神为主，也有部分道教人物和儒教人物。价值最高的造像点分别为卧佛院、圆觉洞、毗卢洞、千佛寨、茗山寺、孔雀洞、玄妙观、木门寺和华严洞。安岳石刻拥有五大之最：最大的唐代石刻左侧卧佛及21万字的石刻佛经；中国最精美的观音精变像——毗卢洞紫竹观音；唐代最大的道教石刻群——玄妙观；五代最集中的石窟群——庵堂寺。现在，安岳石窟已经被列入国家级物质文化遗产，其中国家级文保单位9处，省级5处，县级50处。

从这里的地图上，我惊讶地发现安岳县和另一处著名的石刻之乡大足县竟然毗邻！从讲解员那里得知，安岳石刻从时间上早于大足石刻三个世纪，因此专家们下的结论是，安岳石刻上承龙门，下启大足。著名美学家王朝闻先生称赞安岳石刻古、多、精、美。但是，毋庸讳言，大足的石刻可要比安岳石刻的名气大得多，而且已经在1999年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入《世界文化遗产名录》。这是什么原因呢？猜想是和安岳石刻的分布过于分散有关。

大门口的服务员在等着关门了。几个讲解员姑娘捧着一把李子请我们吃，说是刚从院子里的树上摘下来的。这李子不大，皮青，看着很一般，可是吃到嘴里却脆、甜，且有浓浓的李子味道。不禁感叹安岳石刻就像这李子，长在僻乡人未识。

不过，这一刻也在心里许了个愿：还得再来这里，把洒落在乡野里的珍珠一个个捡拾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