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墙上的小名

离老家越来越远，喊我小名的人也越来越少，甚至知道我小名的人也不多了。越是这样，越是怀想周围的人全都喊你小名的日子。

■ 鲁珉

前几天回老家，刚走过老屋的墙角，就听见有人喊我，“珉娃子回来了啊。”我顺着声音望去，原来是幺婶在喊我。这声小名把我叫得差点流出眼泪，让我仿佛回到了曾经的童年，回到了无忧无虑的那个年代。

对于年过半百的我，听见喊我小名的人不多了。母亲算一个，幺婶算一个。就连父亲都不怎么喊我的小名了，喊我时都把姓带上。我明显感觉到父亲不喊我小名，是觉得我已经不是小孩子，再喊小名有点不搭了。

可是，我觉得能够听见有人喊我小名，也是一种满满的幸福。

小名多半是父母给自己孩子起的，与学名不同，并不正式，意思简单，叫着顺口，听着入耳。老家村子里取小名多半只取一个字，后面缀一个“子”或是“娃子”，比如我，学名是一个单名珉字，小名就与学名重叠，叫珉娃子。

从前的农村孩子，几乎都有自己的小名。取小名没有什么讲究，顺口就行。很多人喜欢用随处可见的动物、植物或是别的什么，什么简单就取什么。于是，村里的小孩子就都是虎娃子、石娃子、桃子这样的小名。还有按出生顺序取的，就更简单了。你是老三，小名就叫三子。有时，为了孩子顺利长大，要取个很低贱的名字才好，于是就有什么狗娃子、猫娃子、二憨子的小名。当然，还有讨个吉利口彩，比如多福、喜娃子，直言不讳地表达一家人的美好愿望。

那个时候，还没有计划生育，很多人家的小孩子很多。可母亲生下我和弟弟后，就再没有生了。记得那个时候，母亲特别想生一个女孩子，连小名都想好了，叫秀娃子。母亲想让自己的女儿什么都很优秀。可是这个愿望一直没有实现，秀娃子这个名字也就没有用上。

那个时候，放学了没有作业，除去割猪草拾鸡粪外，就在老屋前的稻场或是后山上疯玩。每当天擦黑的时候，就听见母亲扯起嗓子喊，“珉娃子，还不回来，吃饭了。”不喊个三五次，我是不会应的，感觉就是不喜欢听母亲唠叨的叫声，感觉老屋墙上都印着自己的小名了。

当我慢腾腾地往老屋走的时候，就听见村子里的大人们喊自家孩子的声音此起彼伏，虎子、二猫子、红子……直到母亲的叫声有些烦了，原先老屋顶浓浓的烟囱开始淡了，甚至没有冒烟了，心里想饭一定是熟了，我就会高喊一声“唉——我回来了！”

就那样，从我记事起，不仅是母亲，就连村子里大大小小的人，都喊我的小名。时间久了，好多人根本就不知道我的学名。后来回到老家，年岁大的人见到我，疑惑的眼神中知道他们认不出了，旁边认得我的人说，这是鲁珉回来了。可他们还是有点不知。于是就有人又说，这是老屋的珉娃子回来了。老人听了，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笑着说，“原来是珉娃子啊，好多年没见过了，变了，变了。”

可是现在，离老家越来越远，喊我小名的人也越来越少，甚至知道我小名的人也不多了。越是这样，越是怀想周围的人全都喊你小名的日子。那个听起来亲切、叫起来顺口、想起来温暖的小名，现在真的只是映在老屋的墙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