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刘芳
那日,一边喝茶一边读舒行的《山里来信》。开篇扫到一行字——“菜园里布满星星点点的阿拉伯婆婆纳的蓝色小花,画面顿时铺展在脑海和眼前。”阿拉伯婆婆纳,也就是两三年前才用“形色”认知的,绽放过无数个春天的蓝色迷你花花。
翻页,遇见荠菜花,洁白的。书上一行说——“芭蕉翁写荠菜花:‘寂寂墙根下,依稀生绿苔。注目细察看,却有荠菜花。’小林一茶则写得幽默:‘不干净的指甲,在荠菜花前也感到羞惭啊。’”
一页页默读,读到这段我干脆打住了。“鼠麴草到处开着去年的黄花,也有不少新长出来的,使人忍不住想采它来做饼吃。”
“清明粑粑吃过?认得出清明草不?”我放下书,问我们家的野孩子,野地里长大、遍尝野味的野孩子他爹,老王立马手机秀我——清明草别称鼠曲草,也正是舒行说的鼠麴草。
“江边有荠菜花,我遇到有人采过。不过他们说很难辨认,说是几个上海来的人才认得。”我开始引诱野孩子,“对面山上一定有清明草。去摘点来做粑粑?”
对面的荒山一直被我视作秘密花园,偏偏就是那份荒芜、僻静和被遗落,让我生出探寻的快感。于是领着野孩子巡山。
“这里!”野孩子一眼就发现了目标。清明草,灰绒绒如兔耳朵一般细长的叶片顶端,已经开出了小朵小朵的黄花。斜坡野草间,零零星星淹没着几株清明草,伏地丛生。我专挑幼嫩的芽尖掐,像摘春茶的顶。“莫掐完了哈,给大地留点儿!”野孩子自有对野地生命的尊崇与景仰。
“那个是啥?”田间冒出一丛丛紫色果球,像大花葱的花球。野孩子都报不上名儿来。我贪婪地剪下一丛又去剪另一丛,想象着把她们插入花器的模样。
借用手机识花功能,原来是“风来我不倒,风去我飘摇”的泥胡菜。这还是江浙一带清明时节做青团的上好材料。跟我们用清明草做清明粑粑如出一辙。
“把清明草洗净切细,和面加鸡蛋。”野孩子交代的正是我一步步在操作的,并且,我自作主张用搅拌器把和好面的清明草打成了浆。“随你吧。”他看我已不受操控,摇摇头任我野去。
我无须依赖野孩子的指导,全凭自由发挥,这些天不也搞定了五六七八瓶椿芽酱,塞了满满一冰箱。“我们怕是把一整棵椿芽树都吃进肚子里了吧!”
把春天吞进肚子里,再来一杯秋水酿的酒,四季就熨帖了,人生遂完美了。
我在心里偷偷乐了一把。吃掉和想要吃掉春天可不是我一个人的行径,问问你和你身边的人,谁没有咬过春天一小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