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阁女聚会强化了农民的村庄认同感,丰富了村民的精神文化生活,同时也凸显了农村女性在新时期的主观能动性。
■ 张欢
笔者家乡地处赣西北,近几年,家乡几乎村村(指以同一姓氏为主的自然村)都在兴办出阁女聚会。出阁女聚会又称“女儿聚会”或“姑娘聚会”,是指同村的外嫁女回娘家聚会。
今年春节,母亲格外忙碌。她既是茅头村的媳妇,又是桥头村的姑娘。恰巧,茅头村和桥头村今年都要举办出阁女聚会,茅头村定在初四,桥头村定在初五。母亲都积极参与,既是茅头村“媳妇舞蹈队”队员,也是桥头村“姑娘舞蹈队”队员兼出阁女理事会成员。
桥头村位于大山里,如今只有3个老人长期留守。整个村庄虽然楼房林立,却少有人烟。但为了举办出阁女聚会,桥头村自发成立了两个组织:一是村庄理事会,成员主要由村庄内的各房头代表组成,主要负责迎接姑娘们回家的相关事宜,如打扫卫生、布置舞台、铺红毯、挂条幅、悬气球、准备烟花爆竹等等;二是姑娘理事会,成员由外嫁女中的积极分子组成,主要负责姑娘们“怎么回家”的相关事宜,如资金筹集、请吃酒席、物品采购、祭拜仪式、文娱活动筹备等。
在两大理事会成员的组织下,一系列工作得以有序展开。资金筹集工作主要由姑娘理事会成员在姑娘微信群和各自房头家族中动员,每个外嫁女出资300元,采取自愿原则,鼓励招赘女儿赞助。桥头村共有41位外嫁女,每人300元,共筹得1.2万元。村庄理事会也需要筹集一些资金,主要由各家各户男丁自愿捐资。物品采购、酒席联络、祭拜仪式,主要由姑娘理事会安排负责。姑娘理事会成员大多是“60后”,既懂得传统仪式,又是广场歌舞的爱好者,她们让出阁女聚会办得老少皆宜。
据母亲说,她们举办出阁女聚会活动的初衷,一是回娘家祭拜祖先神,二是回娘家摆酒席感谢兄弟叔侄。这种宗族范围内的公共文化活动,正是基于家乡宗族底色的村庄社会结构。如今,村民的生活依然是向内的,人生价值归属感也主要是在村内获得的,这就决定了活动所需资金比较容易筹集到位,同时也决定了该活动的群众参与度较高。
为什么像桥头村这样的“空心村”还能组织举办如此热闹的活动?据笔者观察,首先,“空心村”仍然保留了传统熟人社会的村庄社会结构,村民之间仍然维系着传统的血缘地缘关系网络,这种无形的村庄社会关联纽带仍然在发挥作用,所以,一旦公共事务目标产生组织需求,这种关系网络便能很快被重新唤醒,“空心村”本质上是形散神不散的。
其次,“空心村”既有的民间组织体系还存在,这种民间组织体系是指宗族范围内的房头组织。在任何公共事务面前,各房头内部很快就能推选出房头代表,完成整个自然村的公共事务分工。所以,一些活动都可以通过既有的组织形态得以承接、变通,并糅合进新的时代元素。
第三, 那些有闲、有乡愁、有积极性的农村女性,在组织出阁女聚会中发挥了不可或缺的作用。在家乡,像母亲这样的“60后”家庭妇女,主要的家庭分工就是在县城接送孙子孙女上下学,闲的时候干点计件零活,周末聚在一起聊聊天、打打牌、跳跳舞,日常性的小聚促成了一个个相对固定的熟人社会圈子。母亲至少就有三个固定的交往圈子,一是婆家村和邻村的妇女们,二是娘家村和邻村的妇女们,三是在县城小区前后左右楼栋里的阿姨们。她们经常在微信群里一吆喝,大家骑着小电动车半个小时内就能聚在一起。这次出阁女聚会之所以能够组织起来,很大程度上就是这群妇女们在背后组织、动员、筹备的。
在我看来,这次出阁女聚会强化了农民的村庄认同感,丰富了村民的精神文化生活,同时也凸显了农村女性在新时期的主观能动性。
(作者为中山大学哲学系博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