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声音的“幻术师”

■ 中国妇女报·中国女网记者 钟玲

“每个人都可以感受到声音的魅力，只要你闭上眼睛、放大听觉，就可以用你的耳朵感受世界的完美。”

2月24日下午，北京万国城百老汇电影中心1号厅，在一阵阵热烈的掌声中，著名电影声音指导、奥斯卡评委赵楠以这句话作为结束语，为当天的“胡萝卜计划”电影公开课第二期“声音，我的魔法世界”画下了圆满的句号。

一副黑框眼镜，一头散落的长发，以毛衣配长裙的形象出现在现场的赵楠，似乎并不适应这种与观众面对面的交流方式，在这场并不孤独的对谈过程中，她时常不断重复着自己的语言，可有时还是会“卡壳”。她直言，这是她第一次走向幕前，在这么多人面前，与人“闲话”她习以为常的工作，而她一度紧张到所讲的内容早已脱离了自己的轨道，甚至有时候，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幸好，下半场时，著名摄影师曹郁“喧宾夺主”，在两人的一问一答中回归重点。仍然难免凌乱，尽管如此，在赵楠偶尔“语无伦次”的言辞之中，在一个个震撼人心的经典电影片段里，人们还是领略了电影中声音的魔法与魅力。

一部完整的电影，离不开声音的加持。而赵楠就是让电影变得完整的“幻术师”。

2001年开始从事录音师工作的赵楠，如今已是中国著名的电影声音指导，同时她还是中国电影家协会成员、M.P.S.E.美国电影音效剪辑师工会成员、美国电影艺术与科学学院(The Academy of Motion Picture Arts and Sciences)奧斯卡评委会成员。

在行业内，赵楠已是功成名就，可对于观众来说，并没有多少人知道赵楠这个名字，但由她创作声音的电影，却是一个比一个更具名气。她曾经担任过张艺谋执导的《影》，以及《皮绳上的魂》《冈仁波齐》《寻龙诀》《催眠大师》《画皮2》《狄仁杰之通天帝国》等多部电影的声音指导。

在赵楠的世界，声音就是魔法，而这个魔法，可以改变一部电影的气质。“作为一个声音工作者，我们最应该思考的问题是什么？是能不能通过声音让电影变得更加有魅力。我们能做的不仅是分析电影，分析电影里的声音，我们还要去发现声音的奇妙之处。”

赵楠形容电影声音的创作就是“无中生有”的过程，“电影声音创作者就像是幻术师，通过成千上万的素材拾取，经过自己对生活的感悟来进行选择，再把它编排设置到电影里，最终融合成观众最能接受的听音程度。”

在播放《影》同一片段的几种不同分轨的声音素材后，赵楠说，那些看似简单的电影片段背后，却暗含着声音创作者的大量工作。《影》中，大殿上王的逝去、境州与都督的厮杀，是将环境音、对白、动效、特殊效果多项混合后，才呈现出了那令人窒息的效果。

同样，《影》中极具代表性的古典和东方韵味，也是这样被她创造出来的。《影》的影像是水墨风、黑白灰的色调，她为《影》选择了禅意的“侘寂”风格，除了有“古”的味道，声音元素还要求简练，让声音回归到最本真的状态。“在《影》中，人们听到的所有声音，如铁伞、雨水、长坂坡滑落，都是用原始的声音元素进行捕捉合成而来的，没有用低音炮，没有用效果器进行变形和处理。”

为达到赵楠想要的声音效果，她与团队收集了世界很多地方下雨的声音，积累了大量素材，才有了影片中画面与声音的完美结合，有了那个阴雨绵绵的诗意境州。

虽然设计一部电影的声音过程异常烦琐，最后的成果却是令人欣喜的。当然，声音设计师们所付出的艰辛也非常人所能想象。熬夜是她的工作常态，苦思冥想也是，连轴转停不下来亦是。在创作《画皮2》的声音时，她就曾经因为长时间的工作，导致短暂失聪，那是她第一次突然听不到任何声音。她笑着说，最后的结果是她只能跑出去，让一个最不懂得声音的外行从头至尾地听，然后再告诉她，那个片段里的声音音量应该保持什么样的大小。

当然，她的职业生涯中，也有一些有趣儿的事情。在声音设计师这个小众的职业群体里，女性声音创作者凤毛麟角，赵楠说自己也因此常被误会。“我第一次登台领取金像奖时，主持人便称我为先生。”

好在，她用自己的专业证明了，女性一样可以做一个出色的录音师。在过去的18年里，赵楠曾获得香港电影金像奖最佳音响效果奖、中国电影电视技术学会声音制作电影类一等奖、汉密尔顿幕后英雄盛典最佳声效奖等多个奖项，还曾获中国电影金鸡奖最佳录音奖提名和台湾电影金马奖最佳音响效果奖提名。

30岁时就拿到金像奖，2018年与同是声音指导的丈夫杨江一起成为奥斯卡评委，赵楠并不认为自己是成功人士，她对自己的定义仅仅是优秀。而这个优秀的录音师，多年来热爱着自己的职业，在每一部电影声音的创作中，都力求将自己的感悟发挥到极致。

分享一些她喜欢且觉得声音设计非常“牛”的好莱坞电影的片段，向人们推荐她觉得本届奥斯卡非常棒的一部电影《罗马》，说起她如何在电影中施展魔法，此时的赵楠，再也没有最初的忐忑不安，那大概也是声音世界的魔力吧。

两个小时，讲的人意犹未尽，听的人也是如此。坐在台下，以前未曾关注到电影声音指导这份幕后工作的我，忽然开始对电影的幕后工作产生了兴趣，当然在云里雾里的专业知识中，我不过只懂了一点皮毛，但它让我明白了一部优秀的电影，不知需要多少人的努力才能成功，而那当然离不开这些永远隐身在电影背后的幕后英雄，似乎，这也是“胡萝卜计划”的初衷：希望每一份努力都值得被尊重，不只台前，还有幕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