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年,牛蛙成为新晋网红菜,大有取代一直霸屏的“麻小”之势。在牛蛙的养成地,浙江、福建等地却陆续出台了禁令。饲料、抗生素污染、噪声、外来物种,成为牛蛙养殖的几大难题。
■ 杨凯奇 姚瑶
“哎呀妈呀,这是啥呀,这辈子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一个短视频中,东北口音的小哥哥面对着一锅泡椒牛蛙,流下了不知是幸福还是被辣椒呛出来的泪水。
这两年,牛蛙成为新晋网红菜,大有取代一直霸屏的“麻小”之势。在抖音上发一个“双层炭火牛蛙铜锅”的短视频,动辄获赞上千。
牛蛙的养成地则呈现了截然相反的景象。在全国牛蛙养殖最密集的汕头市澄海区东里镇和洲村,调查中的南方周末记者看到,每过几分钟,小河里就会漂来一只白肚皮朝天的死牛蛙。一名村民坦言,养殖场的死蛙都直接扔进河里。
不只是腐烂的死牛蛙,残余饲料乃至预防牛蛙生病所用的抗生素都会影响水质,养殖尾水外排入海,还会影响海鲜养殖,甚至被周边居民举报“太吵”。2017年年底开始,浙江、福建、广东多地密集出台牛蛙养殖禁令,禁令中,还反复提到牛蛙“外来物种入侵”这个老罪名。
不爱吃牛蛙的牛蛙养殖之乡
牛蛙名字由来很朴素,因为叫声像牛。牛蛙走红,正好契合近年来以辣味为主导的口味流行趋势。据《美团餐饮报告2018》数据显示,2018年上海有3016家牛蛙餐馆,数量名列全国第一,比去年增加了173家。
和产小龙虾的盱眙、大闸蟹的阳澄湖不同,牛蛙没有所谓的地方品牌。养殖牛蛙最多的地方是浙江、福建、广东三个口味清淡的沿海省份。
和盱眙、阳澄湖当地举办“万人龙虾宴”,甚至请明星代言不同,在汕头市澄海区,南方周末记者走访发现,没有一家饭店以牛蛙为主打菜。
“闽南、潮汕人,没有吃牛蛙的。那个东西不好吃。”潮州市饶平县的蛙农詹成久说,“我们养的牛蛙都供应到北京、上海去。”
牛蛙在这里繁盛,除了地理、气候条件适宜外,也因为当地农民想找到种庄稼以外的出路。“我们这里,每户平均只有几分地,只靠种田根本赚不到钱。”澄海区盐鸿镇鸿四村村民林世宽今年52岁,已经做了20年蛙农。他算了一算,现在鸿四村每5户里就有2户是养牛蛙的。
澄海牛蛙养殖户的数量随着牛蛙价格而起伏。2017年年底,牛蛙收购价疯涨,最高达到十几元一斤,大量农民于此时进场。
尝得到的美味,看不到的污染
在牛蛙收购价疯涨的时候,养殖禁令也随之而来。
据饶平县官方通报,2018年10月12日一天内,全县共出动人员350余人,清拆面积达150多亩。这一幕此前已在浙江、福建的多地上演。2014年,浙江“五水共治”行动,开全国清理整顿牛蛙养殖的先河。至2017年,福建的厦门、漳州、泉州、三明、龙岩等主要养殖区域都陆续出台了禁令。
养殖户周边的居民对牛蛙是反感的。广东揭阳有报道称,居民举报一家养殖场的牛蛙夜间产生极大的噪音,严重影响正常生活。牛蛙养殖需要较好的水质,因而常选择在河流的上游甚至源头。一位饶平居民向南方周末记者表示,排出来的水“很臭”,“关闭是对的”。
设计考究的网红店里,老饕们尝得到美味,看不到污染。牛蛙需要每天或隔天换一次水,粪便、残留饲料,以及蛙农为防止病害投注的阿莫西林等药物残余,都会随尾水排入河道。
饲料中的氮磷会引起水体富营养化,药物残留更直接危及水安全。一名蛙农坦言,这两年牛蛙饲养的密度变高,牛蛙生存条件变差,也就更易生病,因而投注的抗生素会适当增加。
和养猪养鸡等大型养殖场不同,澄海区的牛蛙养殖以散户为主,因为养蛙场大多是农民们在农田上开挖沟池而来,每户养殖2~4亩,形不成规模,却也造成了面源污染。
在濒海的潮汕,这些污水最终会排入海洋。蛙农们知道,养牛蛙的污水直排河道,会招来邻居和下游村庄的抱怨,于是尽量将养蛙场布置在离海更近的地方,方便排水。
“牛蛙养殖尾水直排,对近海养殖肯定会有影响。”饶平县海洋与渔业局一位副局长告诉记者。
对待养殖过程中的死蛙,记者了解到,潮汕每个地区已有不同的处理方式。鸿四的死蛙有专人收购,拿去喂塘虱;在饶平的山区,蛙农们将死蛙填埋入土,当作肥料。但直接丢弃入河,仍是常见做法。
外来物种,管理还是杜绝?
早在2003年,牛蛙就被划为外来入侵物种,何以养殖规模越来越大?其实,在食客们看来“特别嫩”的牛蛙,却是监管部门吞不进、嚼不烂的一块烫手山芋。
“是管理好还是杜绝好?”上述饶平海洋局副局长表示,由于外来入侵物种的性质,管理部门也不知如何管才好。“按理来说,对外来物种的管理应很严格,但牛蛙已经引进了,并且有了一定的规模。”
饶平环保局局长林详宏亦称,牛蛙是两栖动物,属于畜牧管、水产管还是渔业管,一直未有明确说法。两个问题的悬而未决,让牛蛙养殖的主管部门一直没能确定下来。此次整治行动由饶平县海洋与渔业局牵头,是饶平县委拍板决定。
主管部门不明使得牛蛙养殖成为灰色地带,也难有产业规划,农民们自发开挖农田养殖,整个行业野蛮生长,呈现出如今“小、散、乱”的局面。
但詹成久认为,牛蛙养殖并不比其他水产品养殖污染更严重,污水任意排放、死尸随意丢弃,是散户为主的模式决定的。他建议,引导蛙农建污水处理池,在养殖场周边种植一些牧草来消化蛙粪和死蛙,“手段很多,但都需要政府出台指导性文件,告诉农民应该怎么做。”詹成久说。
牛蛙对于农民而言,的确是致富的商机。上述饶平海洋局副局长也不希望看到牛蛙被全面禁养的结局。“我们正在纠结的是,什么条件下才可以养?现在没有哪个部门定一个标准出来。这需要上级部门协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