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饼甜足40年

想着满天下的华人儿女在世界不同的地方，捧起那口味缤纷多彩的月饼，感受着日新月异的时代变迁赋予我们传统佳节更为丰富多彩的含义，突然心里就有一种共同的情愫在涌动：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 李咏瑾

中秋，是月亮在人间最华丽的登场。彼时，所有的江海都倒映着明月银子一样的光华，旷大的宇宙中清风徐徐而来，艳丽的花朵沉甸甸地垂下，蜜似的桂花一点点地绽开，这一切多么像一位最好的画师妙手绘制在天地间的丹青？而那画师捻须微笑，最后满意地在这幅瑰丽的画卷之上盖下了一方朱砂小印。而这方朱砂小印渐渐幻化为一块小小的月饼，轻轻地落在尘世间你我的掌心。我们抬头看看天上的明月，再低头看看手中的月饼，一时亦真亦幻，不知谁才是谁的倒影。

幼时的中秋，最大的遗憾是月饼总也吃不够。那时已是20世纪80年代的中后期，可我随父母仍然身在大巴山里的地质勘探队，更被安置于一处位于山巅村庄里的临时幼儿园内。这是一个社会发展的脚步暂时蜷缩起来的地方，每年的中秋哪见得到什么月饼，只有当地头缠蓝布、嘴叼烟杆的老乡会在赶集时背来那种土麻饼。5角钱一个抖抖索索的油纸包，拆开来十个油脂扑鼻的小麻饼，小孩巴掌样大小，黑梭梭的，仍然是幼儿园里孩子们的珍馐。那是真甜啊，小指甲盖大的片状黄冰糖好像脆脆的冰碴儿，咬在嘴里嚓嚓响，间或还有一丝儿细微的橘饼丝和碎冬瓜糖充盈齿间，咬完一口既想咬第二口，可又舍不得马上咬第二口，生怕几下就吃没了。那时的乡野间，物质条件实在匮乏，就连这样的麻饼想囫囵吃一个也不可得，一般是被幼儿园的老师仔细裁成4块，每个孩子依次分得一块，珍宝样托在手里细嗅半天。分到最后，老师自己没有了，就把那油纸包对折一下，将那些抖落下来的芝麻撮进嘴里咂咂。

直到好几年后，终于和调回城里工作的父母团聚了，家的概念——不再颠沛流离，可以每天居住在同一个屋顶下，天天看到父母，每天放学回家一打开门，可以嗅到自己家里独有的味道；独门独户地在固定的桌椅上吃饭、看电视，那种安全感终于完完全全地浸润了我的心扉，也直到这时，我才第一次接触到真正意义上那种一大块一大块厚厚实实的月饼，也才大为惊讶原来小时候心心念念的土麻饼压根就不是月饼。

那是20世纪90年代的中后期，我天真地觉得自己已经见识到这世上最多口味的月饼了，五仁、豆沙、玫瑰、椒盐……外观看来都大同小异，只是油纸封上大红标签的最下端印着不同的口味。商场里可以散称，更高档一点是用那种方形铁皮盒装。父母单位上每年也会发，每人一大盒，我去他们单位上沉甸甸地抱着两盒月饼出来，别人都会称羡：“你看，双职工家庭就是幸福，连月饼都是发双份的。”

中秋节的晚上打开那样的月饼盒子，就特别具有了仪式感，我妈会取来小刀和碟子，选几块不同味道的月饼切碎大家分着吃，颇有古人“月下分而食之”的韵味。月饼的盒子里除了那些常规的老味道以外，也渐渐跳出了白莲蓉、莲蓉蛋黄等广式、苏式的稀罕口味。莲蓉蛋黄的月饼很难切分，因为那油油的鸭蛋黄一切就碎，分量又少，切碎了就格外可惜，我们家里一般是孝敬给年迈的外祖母吃。再后来的月饼越来越小，颇成了“一口酥”的样式，那种雪雪白白的冰皮月饼逐渐登上了舞台，想起宋代苏轼“小饼如嚼月，中有酥和饴”的句子，东坡先生是多有先见之明啊，其实北宋还没有出现严格意义上的月饼，他怎么知道千年以后就会出现如嚼月一般这样小巧而白净的月饼呢？

不知是否因为七夕过了没多久就是中秋，这两个同样饱含感情的节日都与夜色中的星辰密不可分。印象中曾经邂逅一次情真意切的追求，在七夕时认识的男孩子在中秋时送了我一大盒特别的月饼。送的时候还神神秘秘地约定在某个连锁蛋糕店里接头，我心里还笑他一点都不够大气浪漫，没想到那是一大盒冒着冷气、从冰柜里取出的冰激凌月饼，拿到之后就得尽快赶回家冻到冰箱里。那个时候即使连哈根达斯冰激凌这样的舶来品也比较常见，但是咬开月饼就是一大口冒着冷气的冰激凌，这种体验还是很新奇有趣的，令人不禁联想起嫦娥仙子的“广寒宫”中是否就有这种冰凉鲜甜的月饼。

后来缘分兜兜转转，终于没有与那位赠我冰激凌月饼的男孩子走到一起，甚至时日长久，连他的面容都已在我的脑海中渐渐模糊，但那口冰激凌月饼的香甜却依稀留在我味觉的深处。

而现代人生活中惯常地油腻，让我们早已不太受得了传统月饼重糖重油的风味。于是，健康清爽的养生月饼越来越受到大家的青睐，一小块绿茶或是紫薯馅儿的月饼切在洁白的小碟子里，色泽清爽，芬芳扑鼻，吃的时候再配合着饮一小壶铁观音或是乌龙茶，那滋味真是格外爽口。

随着现代物流的越发便捷，我们可以轻轻松松地享受到祖国大江南北的各式风味月饼，前几年昆明的云腿月饼在我家大受欢迎，我妈惊奇地发现：肉月饼其实也很好吃。而去年更是买到了产自香港老字号的月饼，用料醇厚，滋味细腻，一试之下大家赞不绝口。是呀，想着满天下的华人儿女在世界不同的地方，捧起那口味缤纷多彩的月饼，感受着日新月异的时代变迁赋予我们传统佳节更为丰富多彩的含义，突然心里就有一种共同的情愫在涌动：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